黃子期幾乎將臉貼在了地上,扶地的雙手微顫。片刻工夫,丞相已經下了塌來到他的身前,捉住他的手臂將他拉起身來。黃子期在事隔六年之後才再次見到這如父親一般的人。
看得出來,丞相也是有些感觸的,他望著眼前的黃子期,久久未語。望著他的雙眼,黃子期總認為姑父好像是在自己麵上找尋著什麼?難不成姑父是想看看自己是否長得與父母相似。最終還是黃子期先從這相見之喜之中回過神來,“子期久居山中,未能到得姑父身前盡孝,多有不是,還請姑父見諒!”
這時,丞相才從感慨中回過神來,一整麵容,他又回到了此前的剛正。“你姑母時有家書,言你在山中刻苦攻讀,還能照看幼妹,能在你姑母麵前盡孝就如在我身前一般,不必在意。”說完這話,他的目光重又回到地上,黃子期身後此時還跪著那陳荀呢,未得丞相之言,他哪裏敢起身,更是頭都未曾抬起。
“陳荀,你也起身吧,這裏不是說話之地,你二人隨我來!”
說完這話,丞相領著黃子期就向堂後走去,那陳荀卻還跪在地上。丞相居然還記得我的名字?陳荀心頭大震,心中感慨無以言表,一國丞相,居然還能記住自己一介下人的名字!陳荀震驚之餘抬起頭來,隻看到丞相與黃子期的背影已經快要出得堂去,他才急急起身,連身上的灰都沒有顧得上拂掉,就快走幾步跟上二人。
與陳荀一般,黃子期也很驚訝姑父尚且記得陳荀之名,心中越發的感動,想來姑父一直都有關心自己的成長,連身邊最親近之人都未曾忘記。他隨姑父來到後堂一處房間,看著應是書房,屋內窗明幾淨,姑父坐在主位之上,然後用手中羽扇指了指身側的幾桌,讓黃子期主仆二人落座。
與在姑母身前不同,姑父說出話來,使得黃子期根本沒有推辭的念頭,隻認為就應該聽令行事,所以二人規規矩矩地跪坐在幾前。才落座,就有二人入得屋來,剛才攔下幾人的那個青衣小童送來一爐香,而他身後同樣跟著一個青衣小童,手裏拿著他托盤,三杯茶湯依主次放於幾上,然後二人就如來時一般,靜靜地退出房內,看得主仆二人暗自咋舌,丞相跟前連下人都這般守矩。
丞相喝了口茶,這才又與黃子期敘起話來,他問過山中府上各人的近況,又問過這一路來是否順利,黃子期一一作答,但隨著與丞相的這一番問答,和顏悅色之下,黃子期不禁開始有些著急了起來,因為到現在為止,與姑父的談話還未能觸及任何他希望聽到的話題。
看著他有些忸怩的樣子,丞相笑笑地再喝了一口茶,這才徐徐開口。
“本來我是想要將你帶在身邊親自教導的,但是朝中變數頗多,如今選來選去,隻好將你托付給趙將軍,想來趙將軍武能勇冠三軍,文可安邦定國,人品忠義無雙,修為名震天下,做你的老師絕對足夠,你需刻苦學習,千成莫辜負了我們。”
黃子期趕緊點頭,雙手抱拳說道:“子期定然不教姑父失望!但是心中卻還有些疑問,不知能否得姑父指教?”聽他如此說,丞相亦點了點頭,卻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將目光望向了坐在黃子期下手的陳荀,那陳荀本來坐在席間心內正惶恐不安,看到丞相望向自己,更加的局促。
“陳荀。”
聽得丞相呼喚,陳荀不知為何,他認為接下來的談話肯定不是一般鎖事,於是離席來到階下,他撩袍襟,雙膝跪倒,雙手抱拳為禮,“任憑主公差遣!”
丞相攏了一下頦下短髯,微微點頭,“你要記住我接下來所說的話。從今日起,你不再是我蒼府的家仆!”陳荀聞聽此言,如雷貫頂,雙眼圓睜,抱在身前的雙手忍不住的顫抖起來,張口欲言。
“你無需多想,並不是你有何過錯,相反,這些年來,你安分守己,且將黃子期照顧得甚好,是夫人來信言明,教我給你自由身。”
聽得丞相此言,那陳荀才釋然,但是心中還是隱隱有些擔心,能夠在丞相府上為仆,雖然說起來算不得榮光,但以陳荀這樣一個孤兒之身,在這亂世之中已算得上是極好的出路了,甚至比那些平民百姓都強上不少。他也想過好生侍奉主家,說不得能抽身之日,但卻沒有想過這一日來得如此之快,快得連席間的黃子期都有些驚訝,雖然他大概能夠猜到一些什麼,但他也明白,現下根本不是他搭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