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番外永遠有多遠——三劍客的青春往事(4)(3 / 3)

程睿敏的睫毛慢慢地垂了下去,他在猶豫。茶杯中的熱氣升起來,一點點潤濕了他的睫毛,這一瞬間他的眼圈在暗影裏仿佛泛起了紅色。

陳芳屏住聲息不敢出聲,這個早熟的學生和其他混沌未開的大孩子不太一樣,他的心敏感得像一根將斷未斷的琴弦,此刻她生怕不小心說錯一個字,他就會徹底地對她關上心扉。

“陳老師,”他終於開口,聲音卻低得幾乎聽不到,“我要是告訴你實話,你不會笑我吧?”

陳芳凝神看了他一會兒,歎了口氣,拉把椅子坐在他麵前,“怎麼會呢?你慢慢說,老師聽著。”

“從小,我就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程睿敏雙手緊緊握著茶杯,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都浮了起來,但他的語氣卻帶著超脫於年齡之上的沉靜,完全聽不出悲喜,“我三歲時就被爸媽送到廈門,我在廈門長大。開始的時候,那裏的孩子都不跟我玩,因為我說話的口音和他們不一樣,因為他們都有爸爸媽媽,可我,隻有外公。那些小孩兒跟我說,一定是因為我不乖我不聽話,爸爸媽媽才不要我了。很長很長時間,我都不明白那種特別難受的感覺叫什麼,隻想一定要乖一定要聽話,不能讓外公生氣,不然外公也不要我了。後來,我懂了,無論我如何不好,外公都不會不要我……初二的時候,爸媽接我回北京,正趕上《時間簡史》的第一本中文版發行,外公特意托香港的朋友買了給我,他從小就跟我說,隻有科學才能強國。我帶著它回了北京,把它放在身邊,就好像外公坐在身邊一樣……”

陳芳一直看著他,眼神悲憫。她也有一個十歲大的女兒,她在想,假如遭遇這種事的是自己女兒,會怎麼樣?隻是如此想一想,她就覺得心口發悶,不由得站起來,走到窗前。

高一年級的教師辦公室都在一樓,窗外就是草坪和幾棵茂密的綠樹,晃眼間幾個身影從窗戶根下迅速躲到了樹後。陳芳在窗前站了好一會兒,樹後那幾個孩子就鐵了心貼在樹後不肯出來,雖然風把他們的衣襟吹得時隱時現,雖然陳芳早就看出了他們是誰。

最後陳芳笑了笑,將窗扇關嚴,又走回程睿敏身邊,“程睿敏,你知道是誰幹的嗎?”

程睿敏驀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頭。陳芳耐心地等著他開口,他卻說:“我不知道。”

“那你估計一下是誰幹的?”程睿敏放下了茶杯,認真地回答:“估計又不能代替事實,陳老師,我不能胡說。”如此不給麵子,陳芳沒有生氣,反而起了好奇之心:“他們總這樣欺負你,你難道不想讓他們受到懲罰嗎?”程睿敏的眼神飄走了,飄到辦公室一個無人的角落裏。過了至少四十秒,陳芳才聽到他的回答:“沒關係。這種事,我早習慣了。”這句話,讓陳芳閉上了眼睛。這一刻她意識到在程睿敏的心中,有一個難以解開的死結,而這個死結,她作為老師,完全無能為力。這個孩子的未來,可能會不缺金錢,不缺權勢,但是他的心裏會永遠存在一個黑洞,影響他這一生對感情的安全感。

“那麼,你上次哭,是因為,怕我對你失望?”程睿敏垂下頭:“是。”陳芳深深地歎口氣,將手放在他的肩頭,“把那本書交給我,周末我去琉璃廠看看,看有沒有辦法把它複原。”

這場談話沒有任何結果,程睿敏最終也沒有供出任何一個人。可是程睿敏不打算追究,並不表示閻青願意息事寧人。作為班主任,他不能容忍如此惡劣的事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無聲無息地過去。

嚴謹和程睿敏公開衝突,很多人都看見了,這個事實無可辯駁。借著這個由頭,閻青將嚴謹叫進辦公室,旁敲側擊地訓斥一通,告訴嚴謹此刻不懲罰他不代表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他和他的狐朋狗友們做過什麼壞事大家心裏門兒清,這些日子最好老老實實夾著尾巴做人,否則兩個星期後的家長會,他們全都吃不了兜著走。

孫嘉遇和許誌群在門外等著嚴謹,眼看他垂頭喪氣地走出來,兩人知道大事不好,瞬間都蔫兒了。

三個人躲到操場邊的小樹叢後麵,孫嘉遇遞給嚴謹一瓶汽水:

“怎麼回事?閻王爺說什麼了?”嚴謹仰起頭,一口氣灌了大半瓶汽水,這才說:“他還能說什麼?剋了我一頓。肯定拿膠水弄書那事兒,程睿敏跟他告狀了。”許誌群急著問:“那我們呢?”嚴謹當胸捶他一拳:“胖子,就你丫最不夠意思!上回去校長室,死活不敢進去。我告訴你,爺把責任全攬自己身上了,沒做叛徒,沒供出你們任何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