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蓓的手縮了回去,再大方再無畏,她也是個女孩兒。程睿敏刻意疏離的態度,終於讓她感覺到難堪。抱著飯盒,她咬緊了嘴唇。“程睿敏,其實,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我爸媽就離婚了。然後,我媽帶著我,嫁給了現在這個爸爸。”程睿敏愕然:“啊?”雖然和劉蓓做了兩年的鄰居,經常看到他們一家三口進進出出,可他們家和鄰居很少交往,所以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那個男人並不是劉蓓的親生父親。
劉蓓神色黯然地接著說下去:“有兩年的時間,那些小孩兒天天跟在我後麵,說我媽是二婚頭,叫我拖油瓶,還編成歌謠到處唱。你知道嗎?那時候,我想過死。直到上了初中,我換了一所沒有人認識我的學校,我們家也搬到這兒,才沒有人再那麼追著叫我。”
程睿敏遲疑了一下才問:“那你爸爸呢?”
劉蓓把臉轉開了,像是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過了好半天,她像是整理好了詞句,終於開口:“有一年過年,我跟媽媽吵架,我特別想他,就去他現在的家找他,然後,我在公交車站看見他、他現在的老婆,還有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兒。他們一家三口親親熱熱地站在一起,我上去叫爸爸,他看看我,又看看那女的,皺著眉特別凶地對我說,’你來幹什麼?我們要出門,你趕快回家!‘從那天起,我就覺得他死了,我爸爸已經死了。”
程睿敏瞬間動容,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柔軟目光,注視著眼前的女孩兒。相似的命運,立刻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劉蓓苦澀地笑了笑:“其實,父母離婚真沒什麼了不起的,離了反而清淨了,省得天天看他們吵架。你看,這些年我跟我媽過得不也挺好?程睿敏,我告訴你,這種事,隻要你自己不在意,別人就傷害不到你。”
程睿敏望著她沉默了很久,劉蓓看到他的眼睛裏有什麼亮亮的東西在閃爍。他嘴唇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最後他垂下眼睛笑笑,突然問道:“包子什麼餡的?”
劉蓓愣了一下,隨即笑逐顏開,打開飯盒蓋,拿起一個包子遞給他:“瓠子豬肉餡的,可香了,你嚐嚐。”
第二天中午,程睿敏趁著午休的時間,將自行車推到學校門口的修車攤。修車的師傅將前輪內胎扒出來,充好氣往水盆裏一摁,隻見水麵上咕嘟咕嘟無數串水泡冒了上來。換了後胎,情況一樣,把師傅驚得一個勁兒搖頭:“小夥子,你這是得罪誰了,多大的仇啊?你瞅瞅,這前前後後的,一共被紮了十幾個窟窿!倆胎都廢了,全都得換。”
費了將近半個小時,程睿敏才推著修好的自行車返回學校。在自行車棚裏,他把車放在大門口特別顯眼的地方,低頭鎖好車,一抬頭,他看見孫嘉遇和嚴謹站在不遠處,看著他交頭接耳地說笑。他心裏立刻明白了,到底是誰把自己的車胎紮成蜂窩一樣。從那兩人身邊經過時,他的目光在兩個人的臉上輪流停駐了片刻,卻什麼也沒有說,徑直走過去了。
那刀子一樣淩厲的眼神,讓嚴謹和孫嘉遇感覺像各自被剜了一刀,兩人頓時就笑不出來了。對著程睿敏的背影,嚴謹吐口唾沫:“人模狗樣的!”
同樣盯著遠去的背影,孫嘉遇的唇角卻勾起一抹含義不明的微笑。他伸臂攬住嚴謹的肩膀,大力拍了兩下,然後說:“這種人吧,都是多收拾幾次才能老實,你別著急,咱慢慢來,時間長著呢。”
兩人勾肩搭背地往教室走,正好和(2)班的幾個女生迎頭走了個對麵。那幾個女生看見他們倆,嘰嘰喳喳的聲音驀然停了,一個個屏息斂氣,突然間就變得淑女起來。這份矜持,一多半都是為了孫嘉遇,這個高一年級的風雲人物,校籃球隊的前鋒,在球場上的風頭比隊長嚴謹還要強勁,每次比賽時場外的啦啦隊大部分都是他的女粉絲。女孩兒們從他倆身邊走過,雖然看上去目不斜視,實際上幾雙眼睛都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偷偷打量著兩個人。孫嘉遇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低低頭就過去了。在幼兒園的時候,那些女老師就喜歡爭著抱他,他那時雖然吃飯還拿不穩勺子,但小小的心靈卻雪洞一般透亮清楚,不過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濃眉大眼再加上漂亮的長睫毛,像洋娃娃一樣招人喜歡。長大以後,英俊的五官愈加精致清晰,從小學四年級就開始陸陸續續收到女生的情書,此刻的他,對來自異性的愛慕眼光早已麻木了。而嚴謹,卻被另一處的風景吸引了,看得專注,幾乎目不轉睛。
在他們前方十幾步遠的地方,有一個個子高挑的女生,正不緊不慢地走著,淺藍色牛仔褲包裹著兩條修長的腿,腳下一雙少見的彩色運動鞋,雙腳像踩在彈簧上一樣,腰肢款擺,步履輕盈,自帶一股獨特的韻味。“嚴謹?”孫嘉遇叫他,嚴謹充耳未聞,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前方。孫嘉遇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心領神會地笑笑,然後把手擋在他的眼前,連晃了幾下:“哎,哎,哎,我說哥哥,你有點兒出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