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後麵的車棚,此刻空蕩蕩的,昏黃的白熾燈冷清清地照下來,仿佛一束舞台上的追光,籠罩著程睿敏那輛孤零零的自行車。
他開了車鎖,正要騎上去,卻感覺車輪不太對勁。彎下腰一看,前後兩個輪胎居然都癟癟的,已經一點兒氣都沒有了。他蹲下身,借著燈光仔細瞅了瞅,發現前後輪胎上的氣鼻兒皆是空的,兩個氣門芯都被人拔掉了。
一向懂事禮貌的好學生,也忍不住爆了粗話:“他媽的!”互拔氣門芯一直都是男生間互相報複的最常見手段,此事發生得頻繁,又屢禁不止,為了方便學生,學校隻好在傳達室常年都備著氣門芯和打氣筒。
程睿敏忍著氣將自行車推到大門口,向傳達室的大爺借了氣筒,裝好新氣門芯,呼哧呼哧打了半天,車輪依然癟癟的不見鼓起,換了前輪,又呼哧呼哧打半天,額頭上都累出了一層薄汗,依舊多少空氣進去,多少空氣出來。最後他直起身,束手無策地愣在當地。
傳達室大爺被他的動靜驚動,撩起門簾走了出來,按按車胎,經驗老到地下了結論:“前後胎恐怕都被紮了,去補胎吧。”
校門口倒是常年有一個修自行車的攤位,但隻是白天出攤。程睿敏沒有辦法,隻能將自行車重新推回車棚鎖好,準備乘夜班公交車回家。
他沿著校園小徑往大門走,沒走多遠,便聽見身後有叮當叮當的車鈴聲,他以為自己擋了別人的路,就往路邊讓了讓。那輛紅色的女式自行車卻在他的身後急刹車,車上的人偏腿兒跳了下來。“程睿敏,你站住!”一個女生的聲音。
程睿敏站住了,語氣冷淡:“劉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回家?”
那叫劉蓓的女生回答:“不是為了等你嗎?”靜默了片刻,程睿敏將雙手插進外套的兜裏,又開始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說:“謝謝,以後別再等我了。”劉蓓輕笑了一聲:“程睿敏,你天天這麼裝累不累呀?我要不等你,你今兒打算走路回家嗎?”“是。”
劉蓓推著車加快兩步,走到他的前麵:“不如你騎我車回去吧?”
程睿敏終於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那你呢?”對麵的女生長著一張五官深邃的臉,眉眼烏黑,嫵媚中帶點兒野性,光滑的皮膚在路燈下呈現出骨瓷一般細膩的光澤。此刻她被程睿敏問得一愣,因為按正常男生的反應,這會兒應該喜動顏色地回答:“好啊,我帶你回去。”但是程睿敏偏偏不按常規出牌,他居然問她:“那你呢?”
劉蓓怔了一會兒,突然生氣了,將自行車朝他身上一搡,“我自己走回去!”
說完她就撒開手,急行軍一般甩開他,朝前大步走出去。不過才走了十幾步,她聽到身後傳來車鈴的叮當聲。程睿敏追上來,在她前方不遠處捏住了刹車。
“上來吧。”盡管他背對著她,聲音淡得像已泡過十幾遍的清茶,但劉蓓已經抿起嘴,勝利地笑了,接著利索地跳上了後座。程睿敏的父親和劉蓓的母親是同事,兩家住在一棟宿舍樓裏。
兩人早已熟識,卻是第一次結伴回家。這段日子劉蓓一直在找借口接近他,程睿敏心裏明鏡一樣,但他卻不知道如何回應才算合適。他長這麼大,從來都沒有學會如何去拒絕別人的好意,更不會用生硬的態度去傷害一個女孩兒,而且,對劉蓓的接近,他並不反感,反而因為少年的虛榮貪享著這點兒被人喜歡的快樂,尤其對方還是一個引人注目的漂亮女生。
這是一個春風沉醉的夜晚,車輪在柏油馬路上沙沙碾過,空氣中蕩漾著槐花的清甜。心思各異的少年與少女,彼此間最接近的物理距離不過幾厘米。埋頭騎車的程睿敏,聽到劉蓓輕輕哼著一首歌:讀你千遍也不厭倦,讀你的感覺像三月,浪漫的季節,醉人的詩篇……劉蓓的聲音帶些鼻音,有點兒磁性,有點兒魅惑,柔軟的春風將她的歌聲送進他的耳朵,仿佛一根羽毛在輕輕撩撥著他的耳廓,讓人不由自主地酥軟下去。
程睿敏咬咬嘴唇,及時製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然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將那些不該有的念頭都排出了腦海。
終於快要到家了,橫在兩人麵前的是一座鐵路立交橋,火車在橋上走,行人和汽車都從橋下穿過。程睿敏及時在下坡前刹住車,對劉蓓說:“我要下坡了,你抓穩。”
劉蓓仰起頭:“我抓哪兒呀?”“隨便。”劉蓓說:“好,那我就隨便咯。”
程睿敏尚未反應過來,她已經伸出手臂,摟住他的腰。程睿敏的身體一下繃緊了,仿佛被電流強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