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末,台北建安出版社出版了一套由趙昌平、李夢生二先生主編的《三百首係列叢書》十種,均以《新譯》為書名,本書即其中的一種。書出版發行後,頗受寶島內學者、教授們的關注,有從海峽彼岸特地打來電話,與我討論宋詞版本文字異同等問題的。我想,此書倘有機會在大陸修訂出版,當更能滿足廣大詩詞愛好者的需要。現在,這一願望得以實現,我自然感到十分欣喜。
本書的台北版“前言”中,我已把諸如詞的興起、名稱、體裁特點、與詩的區別,其發展演變過程、名家流派,以及對自號上彊村民的朱祖謀(孝臧)其人、《宋詞三百首》選本特色和選取標準等,都一一作了概括介紹,該說的話,似乎都說了,讀者可以自己去看。
1954年春,我讀完大學,留校任教,同時繼續隨恩師夏承燾(瞿禪)教授進修唐宋詩詞,後來我指導的研究生,也都是唐宋文學專業。現在算起來,已逾半個世紀。雖然,在“文革”期間,因外在原因,又與紅學結了緣,且一發而不可收拾,後來還被冠以“紅學家”的頭銜,但我始終未放下過詩詞老本行。
在我所接觸的中青年朋友中,愛好古典詩詞的不少,且喜歡詞的人數或許還超過詩,尤其是女士們。我想,這也不難理解,畢竟詞本是音樂文學,其長短錯落的句子形式,有音樂感的節奏,比起大部分句式整齊的詩來,更顯得自由活潑,富於變化,長於抒情。隻是要掌握每一詞調的不同格律,比詩要複雜些、麻煩些,所以今天學填詞的人還超不過學寫詩的。如果從寫新詩要在語言形式上借鑒傳統詩詞來說,詞能給人以利用的借鑒價值,也許還超過了詩。
一位朋友問我,你為什麼隻找宋詞選本而不找唐宋詞選本呢?倘加入唐五代詞,不是更能夠完整地讓人看到詞的興起和發展成熟的全過程嗎?我的回答是:首先,選題的確定,往往不是作者個人想怎樣就怎樣的,還要看客觀的社會需求(市場)和出版社的整體計劃安排;更主要的是選本沒有必要都去考慮“全過程”,正如選唐詩,就沒有非要將漢魏六朝詩也加入進去不可的道理。此外,既非自選,而是選用前賢現成的本子,那麼,能與《唐詩三百首》相配的,唯有徐調孚先生所竭力推崇的“《宋詞三百首》——一部最精粹的詞選”一種,隻是後者晚出,時代環境已有改變,故不及前者普及而已。
《宋詞三百首》,今天看來,自然也有可議之處。這一點我在初版的“前言”中已有提及。朱祖謀無論是其詞學觀,還是文學觀、社會觀,都應該說是保守派。他選詞數量最多、最看重的是吳文英,這也許與他長期從事《夢窗詞》研究,並多次為其作箋,故有所偏愛有關。這姑且不說,即如《放翁詞》存詞百餘首,在南宋也列為名家之一,劉克莊說:“放翁長短句……其激昂感慨者,稼軒不能過;飄逸高妙者,與陳簡齋、朱希真相頡頏;流麗綿密者,欲出晏叔原、賀方回之上。”(《後村詩話》續集卷四),其推崇可知。而朱孝臧僅錄其《卜算子·詠梅》小令一首,倒是成就遠不如放翁的小詞人,常常也選有數首,給人的感覺是選花間尊前、離愁別恨題材的詞較寬,而選有嚴肅思想內容的詞較嚴。當然,我們不能盡用今人的眼光去苛責前賢,《宋詞三百首》畢竟是一個很有見地也很有個性的優秀選本。
原版用的是繁體字,如今改用簡體字,這一改變過程常常容易出錯,在校對上恐怕要花費不少工夫了。我還注意到原版有一些異體字,若保持原樣,會不方便閱讀。舉例說,“闌幹”一詞,通常有二義:一是同“欄杆”,一是縱橫;二者本子裏都有,倘不加區別,易滋混淆,所以這次將前者改用“欄杆”,後者仍保留原樣。還有“沉沉”“深沉”的“沉”,原版都用“沈”字,在大陸的年輕人看來,像是錯字,所以也改了。又“著”都用“著”,“樽”都用“尊”,也不符合當今我們通用的習慣,尚不及訂正,希望在校對時也能改過來。此外,原版中生僻字多未注音,這次有所增加以方便讀者,采用的是注常用同音字的辦法。至於此書中與其他本子有異文或斷句不同,甚至偶有字數多少不一者,必要時也在注釋中說明。
期待廣大讀者和專家們的批評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