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明月如輪,輝耀著茫茫沙海,重重遠山,蕩蕩的戈壁灘,以及戈壁灘上的一座名叫姑墨的古城。
十歲的小樁子獨自睡在古城中一座老宅子裏,一張小臉純淨如嬰,但也時而現出一些驚悚怪異的表情。
高牆小院以及老房屋頂,時而有些明滅不定的物事在閃耀,那是他離家已經多半年的父親暗中的一些布置。小孩子魂魄不全,又是獨自一人睡在一間老宅子裏,需要一些必要的保護,防止邪魅入侵。
小院子的一半被一個馬棚占去,一匹老馬臥在馬棚子裏,眼睛半閉著睡覺。有時驚醒過來,揚著脖子警惕地觀察一番周圍,打一兩聲響鼻,接著半閉著眼睛繼續睡覺。
當明月隱去,夜進入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時,小樁子自動醒了過來,不過他的眼睛沒有睜開,躺在那裏回憶夢裏的一些事。
對這個他比較有經驗,眼睛一旦睜開,夢裏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就會嘩地一下子跑光,點滴不剩。而閉著眼睛回憶,有時卻能點點滴滴地回憶起一些來。
在他們居住的這顆地昀星上,有人族中進化出來的一些修者,禽獸草木中進化出來的妖族,以及人族妖族,鬼魅邪靈變異而來的魔族……
光怪陸離的一些人和事,離他的現實生活很遙遠遙遠,卻常常被他夢到。
父親在家時給他的解釋是:可能是小孩子魂魄不全,還請了一位遠道而來的雲遊和尚給他看過,和尚眨著眼睛對他說:“大概你前世是一位大仙兒。”
那時他隻三歲多,卻聰敏地看出老和尚說這話時是半開玩笑半認真的。
最終老和尚也說不清他這是怎麼回事,卻教給他一套大腦觀想法,觀想腦中的一顆芥子,他說芥子含須彌,說他可能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飛天鑽地的人物,本事大到能找到他出生不久就離開他的母親。
飛天鑽地小樁子全然沒有這樣的概念,但小孩子找母親的願望卻是強烈的,就憑著這股子強烈的願望,他對腦海中的一顆芥子,竟然一觀想就是七年,倔強執拗得連他的父親都驚奇搖頭。
…………
閉了一會兒眼睛,小樁子在黑暗中翻身一咕嚕坐起來,穿衣盤膝靜坐,開始觀想腦中的那顆芥子,它漸漸大如雞卵,燦若朝陽,說不出的奧妙神奇,仿佛要演化出一個世界來,照亮了他的整個內在世界,使他渾身通透,身心空明。
在這樣的狀態下悟刀,父親逐步傳授給他的無名刀法中的精微和玄妙之處許多輕易就被破解出來,被他深深領悟和掌握,他的腦海中劃過一道道軌跡玄妙的刀光,越來越快,化成一片刀山刀海,風雨不透。
這觀想法真的很不簡單啊。
現在,當初那個老得不能再老的雲遊和尚可能早已不知坐化在哪裏了吧,可是他教給小樁子的這觀想法卻傳了下來,同時他的一道淡淡的影子,也永遠地活在了小樁子的心裏。
一頓飯工夫後,小樁子開始出去在小院子裏練刀,靜如處子動如突兔,高牆下的小院子裏頓時呼呼生風。
老馬看到小樁子出來,安詳地再次入睡,任呼呼的刀風都驚不醒它,這個回籠覺才睡得最踏實。
當朝陽從東方現出第一縷陽光,越過附近一座尖尖的塔樓頂投射到小院子裏來時,小樁子收刀插到綁在背上的刀鞘裏,簡單地就水吃了一塊幹餅子,然後收拾昨天弄好的一些肉串和一大塊肉,以及烤肉串的一應器具放到老馬背上,然後再往懷裏揣一本識字書,便牽著老馬出了門。
走出巷道,拐上一條大街,一座占地極廣的宏大府邸出現在小樁子眼裏,這是甄府,姑墨城裏最頂尖的府邸之一,是他心目中最光輝閃耀的地方。
他的父親就是這甄家的一名商隊護衛,伴著甄家商隊穿越姑墨城西邊茫茫的撒哈大沙漠,到遙遠的圖斯帝國去,一去就是一兩年。
這甄家有個從小就去傳聞中的雲夢宮修仙的女孩兒,名叫甄蒂,比他還小一歲,聽說修仙資質絕頂,長得也是個絕世少見的美人胚子。
雲夢宮傳聞在姑墨城北邊蒼蒼茫茫的雲夢山裏,那裏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那裏的人們一天都在幹什麼,甄蒂,在那裏快樂嗎?
好吧,有點想多了……,其實人家甄蒂和他這個小土娃八竿子也打不著,一個是天上的白天鵝,一個是地上的小蛤蟆,這麼多年,其實小蛤蟆也隻遠遠見過甄家這白天鵝那麼一回。
但雖然隻遠遠見過那麼一回,卻讓小樁子每次路過宏大的甄府時,都要不由自主地這樣胡思亂想一番,越發覺得甄府光輝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