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爺的故事《三》(1 / 3)

真詐屍了?!

詐屍是什麼?詐屍就是有髒東西附在屍體上了,那玩意,已經不是人了,是什麼,沒人知道,三爺知道的是,人隻要被那東西抱上,命準沒!

雷在打,雷一下下地打著,打進了三爺的心裏,他當時頭皮猛地一炸,全身的雞皮疙瘩,就順著手,順著胳膊,順著脖子在瘋起,他看著她,那女人,不,那個東西,在忽明忽暗地雷雨聲中,直挺挺地坐起來,直挺挺地下了床。

它的頭上,還蓋著那塊白布,白布,大紅衣裳,粉花花的小鞋子,它站起來後,開始跳,一下下地,兩隻小腳並起來跳,先是原地跳,跳了沒幾下,就開始往站在門口的三爺那一點點逼。

完了!它還沒過來,他就聞到了它身上,那絕望的土腥味兒,他再承受不住了,他的眼前,似乎有一些花的,白的東西在飛,飛的他頭暈,一頭暈,他就想蹲下,他想吐。

不行,不能蹲,那東西一下下地跳,它一跳,它頭上的白布也跳,越來越近,它離三爺越來越近了!

死亡的恐懼,把三爺逼到了絕路,他怒吼一聲,他喉嚨裏的聲音,嘶啞,粗沉,帶著血的味道,聲音蓋過了屋外的雷聲,哢嚓一聲,他手上的門把手,連著一大塊木頭板子,被硬生生地撕了下來。

門開了,門,終於開了!三爺當時毫不猶豫地,就鑽了出去,往外瘋跑,邊跑邊爬,外麵的雨,似乎小了一些,那土屋子的院兒裏,一片泥濘濕滑,三爺剛跑沒兩步,就一屁股坐倒在地。

回過頭看,它跟出來了,它居然也跳到了院子裏,三爺的臉,身子上都是水,他坐在地上,看它出來時,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捏住了他的喉嚨,捏住了他的心。

“咿……”按三爺的話講,當時他嘴裏,發出的音節,就是這個,他不知道,他一個二十來歲的粗爺們,嗓子裏為什麼能發出這種小姑娘才能發出的音節,他說不清,他就隻記得,他屁股坐在泥水裏,看著她跳過來了,他就叫,邊叫,邊用兩個腳,拚命地蹬。

蹬得泥巴地裏,一個坑一個坑的,三爺就這麼靠腳瞪著在退,退著退著,他的背,就靠在了院裏的那顆榆樹上。

那榆樹被雨淋著,樹上的葉子又密,又綠,鮮綠鮮綠的,綠水順著葉子,流到了那兩人多粗的樹幹上,濕漉漉地反著光。

三爺當時扶著樹,勉強站了起來,就看那東西,一跳一跳地,逼近了,他就把身子藏在了樹後。

“滋啦!“,那是它手臂抱在了樹幹上的聲音,就像把兩條燒得通紅的樺鐵,塞進了冰水盆子裏一樣,當時,那東西,把樹抱著,就不鬆手了。

三爺趕緊地,連滾帶爬地繞開了樹,跑得遠了,再回頭看,那樹,那顆粗壯的榆樹,被它抱著,樹上的綠葉子,就像下雪了一樣,沒個停地往下掉,掉到了泥巴地裏,葉子就幹黃著卷起來了。

沒多久,葉子掉光了,樹枝子變得光禿禿的,可它還那麼抱著,就看樹幹開始抖,開始枯,開始縮小,樹皮的顏色,從白黃色,開始變,越變越黑,黑得像撒了墨上去一樣,最後,兩人粗的榆樹,在那東西的雙臂下,縮小成了籬笆杆子那麼粗細。

三爺再不敢往下看了,他跑,他頭都不回地,沒命地跑,邊跑邊叫。

一九四九年,東北的夏末,三爺孤獨的身影,伴隨著歇斯底裏地叫聲,在樹林裏,在苞穀地裏,在田野的土路上,越跑越遠,最後消失在了雨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