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女兒紅(1 / 3)

一──鹹

八卦、下經,共三十四卦,據說預測著人世間的一切事物。

我非常希望我們遠古的祖先所發明的這種卦象能預測著我們生活中許多未知的事情。我想用《無花之劫》這個故事,印證一番經卦靈驗的程度。我們就這麼開始吧。

下經第一卦、鹹。

鹹是全的意思。生命中最基礎的完美的全,該是夫妻結合的全,夫妻結合的完美吧。

這是一個完美的囚洞,作為囚洞,完美。

這裏囚著歐龍家族的最後七個人。

七個男人。

七個沒有受傷的、完好健壯的男人。絕非因為他們在最後的浴血拚搏中逃開、避走,他們象每一個歐龍勇士一樣,橫劍向敵,從沒有想過怯退。他們身上濺灑著敵人的血,沾滿了硫火的硝煙,就是證明。也許是因為僥悻,敵人的劍鋒刀口沒有吻及他們肌膚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幾陣的衝搏,而後被硫煙熏倒了。

薑姬絕對精確的計算表明:歐龍家族,隻餘下最後的七根命種,現在就囚在她的囚洞之中。

絕不會另有幸存者。

有﹗

歐冶子相信,世女歐龍冰梅已經脫險了。

那一瞬間的場景他記得十分清楚:他的“六重劍”剛剛震斷一名對對手的薄片刀,緊接的一招,“流星弧”,對手“哎喲!”了一聲,沉重的身軀在他麵前躺了下去,他衝向碧宮口,想去和世女歐龍冰梅會合的時候,驀地從暗處又圍上三名對手。

這時碧宮深處的火舌已經舔向天空了。

火,就象燒在他的心頭。

他不能辜負歐龍老爺子對他的重托。

他一定要救出冰梅。

對他來說,歐龍冰梅不僅是歐龍世家的希望、同時也是他心宮的一朵明亮的星星。

驀地,眼前一亮;歐龍世家的主樓一下子沉在騰騰的火海之中。

“歐龍世家完啦!”

“殺﹗”

傾間喧囂的叫聲更加狂烈。

頑強抗擊的聲響已經漸次地弱下去了。

那就是說:歐龍世家一百七十五名侍衛高手已經被殺得七零八落了。

一陣陣的飛劍,象一群群的飛蝗,聚向歐龍世家朝向街口的三處大門口,專門射殺從火場中逃出來的歐龍家人。

東北向、西北向,也是一陣的呐喊囂叫。

那一麵也沒有逃跑的路了。

那兒的大門也被飛蝗箭封死了路口。不管怎麼說,他必須從這兒衝

進去、必須救出歐龍冰梅!

攔在眼前的不就是三名對手嗎?

這時的歐冶子,僅憑直覺而知,有三道人影闖攔在他的麵前,背著火光、他無法看清麵前是什麼人,也沒有心思來細加辨認論,大喝了一聲:“擋我六重縮骨劍者,死!”

劍同聲出,手腕一震,幻出六朵劍花,六道青蛇似的劍影,同時向三名敵手的前胸紮去……

“六重縮骨劍”?!這麼說,你就是剛被收在歐龍無狀身邊練劍手歐冶子啦!

女聲。

清脆、雖然帶著很濃的煙火殺氣,但已然揉進了幾絲的委婉。

女身。

火光、勾出她一身婀娜的曲線,隻有一對眼睛回折著兩朵閃光,卻看不見她的麵容。

歐冶子本沒有心思來認辨麵前攔路的敵人,管你是男子還是女子?

但,他被她震攝住了。他幻出的劍影剛剛點到她的胸前,就凝住了。劍尖鉗在她的兩指之中!

一股勁力從她的指間,透過劍身,如電擊般地射向他握劍的腕,一陣寒心的震顫透及全身!

歐冶子能不驚顫?

這個女對手,簡直有著匪夷所思的魔法般的功力。

今晚的變故發生的太過猝然了。事前沒有一丁點兒的跡象。龐龐然的歐龍世家,雄踞東海邊九省,力貫外海內江一百九十三個碼頭,是一個領袖白道,威懾

的大家族。

誰敢悖眼一視!誰敢逆一逆龍鱗,誰敢捋一捋虎須!

怎麼隻在一夜之間,突然天上降下來了一批仇家,從地下冒上來一批敵人?

聚在南皇城西歐龍鎮歐龍院內外,最少有三千餘人,要圍而殲滅這個高手如林的家族中心,要多少的高手死士?

歐冶子無法想象。

這是一個與平常沒有兩樣的歌舞升平的夜晚,歐冶子在朋友家貪了兩杯,正悠悠然、款款然,飄飄然回鎮的時候,遭到兩名看不清麵目人的伏擊。

起初,還以為是兩個窮極了的剪徑無賴,一交手,便嚇醒了他的一身酒意。

高手!

一個用的三尺無情鉤,一個使的是蛇頭三叉戟兵器邪門,招式詭異。他幾乎是拚出全副精力,才勉強敵住了這兩名一聲不響“剪徑強人”的襲擊。

這一陣交手發生在遠離歐龍鎮五裏外的護鎮鬆林邊。僅三十回合的往來,從歐龍鎮方向傳來了一聲神秘的呼嘯,這兩名“剪徑強人”似乎得到了什麼號令似地,分左、右撤去,都奔向歐龍鎮方向。

怎麼回事:難道歐龍院的四周還有更大的敵人?

沒容他想過來,轟!轟!轟!三聲信號炮驚天動地地響起來了。

歐冶子提起最佳輕功,沒命地往回趕。

不斷有人攔他。

似乎他們真是從天上落下來的六甲神將,從地下冒出來的七丁雄鬼、絕無弱手!

歐冶子好不容易闖到了這兒,他所應該守衛的碧宮門前,遇到了第一個向他開口的女子。一個功力遠遠地勝過他的女子。

她怎麼知道我叫歐冶子?

她又怎麼知道我是剛受了老爺子歐龍無狀的恩寵,被提升為貼身護衛,賜姓“歐”,賜號“煉劍手”呢?

沒有搞清這些問題的時間了。

必須抽回六重劍,殺進碧宮,救出歐龍冰梅,可是劍尖還捏在她的兩指之間。

凝神、聚力、抖腕……

然而,六重劍的劍尖就象被鑄在一堵鐵牆上一般,任你使出多少力氣,它卻絲紋不動。

“喂!愣驢子,你耍什麼熊笨,聾了你的豬耳朵?我家苑主問你的話,你為什麼不回答?”

這次說話的,不再是那個捏住他的“六重劍”劍尖的女子,而是站在什麼“苑主”身後左側的一個,也是女子。身材更細秀些。

雖然也隻能見她是嬈娜的逆光黑影,卻可覺著,她著一身鵝黃勁裝。這話委實不中聽:驢子、熊、豬、而且愣、笨、聾!

可惡。

一陣怒火,從心底燒上來。

好吧,既然你知道我是“煉劍手”,那就叫你知道,“六重劍”的神奇吧。

歐冶子已顧不得許多了,他心念一動,握劍的姆指向前一*,在劍護中的紅寶石上輕輕一按……

蹦!

機簧輕聲一吟。

敖嗚!秀!秀!秀!秀!

五聲連響。

歐冶子飛身後退五尺有餘。薄薄的劍身居然蛻出了第一重的劍鋒,仍捏在“苑主”的兩指之間,發出“嗷嗚嗚”的顫響。

隨即他的手中劍又連連地抖出五朵劍花;五道劍鋒連連脫出劍把,激射如電。

三道青光直指“苑主”的眉心、胸口和下腹;兩道青光直射“苑主”身後的兩名女敵手前胸;還有一道沒有射出來的劍鋒──六重劍的“劍心”。

劍心,薄如片紙,但卻寒光凜然四射,冰氣侵膚徹骨。歐冶子並沒有借這個發射六重劍鋒的機會衝過去、因為這個時候劍人合一,他必須以心禦劍,他的心正隨著飛行的五道劍鋒和還捏在“苑主”兩指之間的一道劍鋒而運行,他的心中正默默地念著“六重劍訣”:縮骨六重劍,指化六匹練;鬼魅驚神奇,疑是九霄電。完整的劍訣應該再補一句:“六六驚九”。

但歐冶子已經沒有補這一句的時間了。他沒有看清眼前發生的事情,隻見前麵射來的是一陣又一陣冷兵器強烈撞擊所發出的光華。是六重劍的劍鋒自相撞擊?

怎麼會是這樣的?

怎麼能是這樣的?

傾間,他覺著了心頭的紊亂。

以心馭劍、心亂則劍亂。

不、應該有另一種說法:

歐冶子遇到了強敵,飛劍被對手控製了。因劍亂而回導為心亂。

歐冶子立即提氣定心、想回鋒收劍,再定對策、不料眼前又生激變:龍哈虎嘯的兵刃撞擊聲並未煞落,蓋地的刺眼光華也沒斂起、緊接著卻聽見一聲女子的慘呼!

“啊──、──”

又一聲慘呼:“啊──”

有兩名女對手,顯然中了兵刃!歐冶子握著“六重劍”的手感告訴他。

眶!眶!

又是兩聲響,有兩支劍鋒倒飛而回套進了劍心。

呼……呼……

是噴血的聲響;而且是兩次。

一片暮紅夾著濃濃的血腥味兒迎麵罩來……

無從逃脫,無可閃避,滿頭滿臉滿身。全都浸在鮮血的紅潮之中。

不對!

就在這陣的血雨之中,夾著一絲令人窒息的異味兒,──那是什麼?

一陣眩暈,歐冶子已覺無法自持。他蹣跚了兩步,想穩住下盤,但沒有成功。一股血腥味從自己的丹田直衝腦門。

哇!

他吐出了一口鮮血。

人倒下去了,卻象飄起來一樣,覺著了一種輕鬆的飄逸。頭腦忽然間特別清醒。他喃喃呐呐地念著:冰梅世女,歐龍冰梅世女……鮮血的紅潮霧很沉,很快就罩落地麵。

就在他倒下去的時候,紅潮血霧再次地罩落在他的身上。象被醉翻、象被麻翻、卻又都不象。因為四肢雖然不能動彈,大腦卻十分清醒。

他驗過自己所有的穴位脈關,除了製動部份失靈,並沒有損傷的感覺,更沒有什麼中毒的症象。他無法解釋,自己是怎麼陷於這種境地的。

現在隻能看天。

天已經被大火燒紅了。

入侵者已經把整座的歐龍鎮都陷在火海中了,卻封住所有逃出來的路。

用強弩飛矢。大概因為有人衝破流矢織成的網,所以現在的飛矢升級了……火箭。

帶著火,飄著煙的飛矢,從天空飛過去。

象一隻隻的火飛蝗,飛過去。

向著碧宮大門口的方向,飛過去。

冰梅、冰梅世女逃出來了嗎?她逃得出來嗎?

這一隻隻的“火飛蝗“不都是要飛上去,咬住她的膚肌,而飲她的血嗎?

驀然他覺著了一陣清香迎麵撲來!

女兒香。

是他在自己的心裏,把這種令他陶醉的芬香叫做“女兒香”。

每當他奉命護在歐龍冰梅的身旁或者陪她出獵,或者陪她練武騎射,或者作為她的伴讀的時候,他總能或清淡或濃鬱地聞到這種的“女兒香”。

從她──歐龍冰梅的身上散發出來的“女兒香”。

怎麼、難道她逃出來了嗎?他真想一掙而起,卻力不從心。

衣裙飄拂,兩個女子停足在他的左右。

“想不到這頭愣驢子居然還有這麼狠辣的一手,撒了我紫衣妹子的半腔血。”

聽頭一個字,歐冶子就明白了:他的縮骨六重劍今晚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