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握緊我的手拚命向漆黑中跑去,我能觸及到她手中冰冷的汗水,她從來沒有流過這樣多的汗水。青楓緊緊跟隨在我們身後,我第一次品嚐到了逃命的滋味,而就在不久前,我正跪在晶瑩剔透的清嵐大殿的正中央紅毯上,接受著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我的成人加冠禮。而當父王不緊不慢從他的烏木座上站起來,為我戴冠禮成之時,無數身著黑色短袍之人衝入殿中。世界從這一刻開始坍塌。父王手持鎮日彎杖,頓時金光大振,金色神鳥逐日長袍獵獵作響,氣場大振,十幾個身份不明之人已經被拋出殿外。然而,還來不及多想,又是十幾個黑色短袍之人衝了進來,個個手持簡短彎刀,見人便刺。大殿上腥風血雨,一時血腥之味四起,所有人都四下奔逃。不少人已經倒入血泊之中。青月晁一身鎧甲迅速起身拔出鋒利長矛,與父王彎杖一觸,相得益彰,手中扣環,在十幾個屠手之中大展身手,黑衣短袍自知不敵,隻得連連敗退,被打倒在地。青月晁迅速命人按住這些來曆不明之人,隻見許多身著紅夜皇製服的禁軍徐徐趕到,將黑袍們按住,使其動彈不得。然後青月晁環顧四周方知局勢已被掌控,便大聲喝道:“紅夜皇何在?大殿之外如此多的埋伏之人,怎會不知?”才看見一烏紅色長袍之人已經嚇得麵色發青,跪步到父皇腳邊,哆嗦的說:“這……這……臣確實不知啊,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青月晁也不再說話,也跪倒在紅夜皇身旁道:“臣未能發現如此可疑的行徑,願意接受陛下的處罰。”父皇此時正專注於青月晁之言,卻不見一黑色寸長之物紅夜皇的長袍下飛出,咬住了父皇持杖的右臂,父皇迅速將其擊落致死。而轉頭看青月晁已經口吐碧血,隻見同樣一物,刁牙鋒利紮進了他的喉嚨。我才聽見紅夜皇仰天大笑,掩耳難忍。剛才出現的紅夜皇製服的禁軍忽然鬆手,竟和黑袍聯成一氣,重新展開殺戮。我看見大哥不極,二哥不殤都已經身重數劍,父皇的鎮日彎杖也被打落在地,他雙手揚起將我抱在懷裏。我聽見兵器撞擊之聲,人肉模糊撕裂的聲音,不敢睜眼。然後父親將我放下,乳娘已經站在我的麵前,身旁是青月晁唯一的兒子,青楓。父皇身後還有大批人追過來,我隻是被乳娘牽著往前跌跌撞撞地奔去,青楓一直替我們攔住追來的黑袍,毫無喘息餘地。青楓手持雙刃,四處環視,終於在確定沒有任何人追入密道之後,便轉過頭來看向我。我心裏的大石並未落地,隻見密道最深處有一丁點淡藍色微光在輕輕晃動。“我的主人,您瞧見了嗎?冰晶瑩雕刻的湛藍色雲譎花還沒有凋零,我們的國家注定不會毀滅。”漆黑的夜裏像往常一樣寧靜,我從不曾見過依偎在姥姥懷裏時她講給我說的漫天繁星,因為無垠之牟的世界裏,是看不見天空的,我也從沒有感覺過拂麵的微風。青楓半跪在我的麵前,雙手交叉在胸前,身上背著由他父親在他成年加冠時傳給他的碧精雙刃,我看見他嘴角碧色鮮血緩緩滴落在他銀色鎧甲上,浸染成一片片碧色的楓葉劃過整個身軀,然後他再也難以支撐,重重倒在了我的麵前。他依然看著我,用盡了他最後的力氣,哽咽著:“主人,我就要離開您了。我已經看見了我的父親來接我了,我要走了。主人,從今後起,您再也不是無憂無慮的無垠之牟的小主人了,記住,出了這個結界之後,不要……不要相信……任何人……”他的目光盯著一個扭曲的空間,我知道那是通外外界的結界。我從未想過我會以這樣的方式去往無垠之牟以外的世界,我走向青楓,他看著我的眼睛裏已經猶如死灰。我雙眼含淚,大顆大顆地滴在他的銀色鎧甲護肩上,聽見了響亮的叮當聲。乳母順勢跪倒在地上,雙目紅腫,低聲抽泣著說:“小主人,讓老身送您最後一程。”我放聲大哭:“不!”然後撲在了她的懷裏,扯著她的夏黃色茉莉白袍,喝到:“紫怗,我絕不允許你犧牲自己,你聽到了嗎?”我一身亮黑色白梅長衣席地,外加了一層野山鴕的尾部絨毛製成的精巧外夾,據說當時累死了三名繡娘花了十八天才趕製出來。乳娘將我的頭抬起來,我看見她漆黑雙眸中我的表情已經扭曲到不成樣子,她說:“小主人,老身不能再陪伴您了,讓老身送您去往斷崖森林吧,記得老身的囑咐,一定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悄悄接近孤女,然後把雲譎花交給她,她自然就明白了。”“紫怗,我要你陪我一起去,你怎麼敢拋下我一個人!”我站起身,我從未對她用過如此重的語氣。她雙手已經放置胸前交叉起來,又勉強俯身將雙手向兩側展開,最後再將手合十,嘴中念出一串咒語。我無數次見過這樣的施咒過程。此咒一成,便是生無可生,再無轉世之道。她終於又抬頭見我,“小主人,老身催動這惡靈之咒,希望您不要怨我。不如此,無法讓人相信小主人已經死去,無法幫助小主人擺脫紅夜皇的追殺,即便你我都逃到了斷崖森林中,也會被追殺者捉住,也隻能是死路一條。”我隻能見著她,軀體逐漸扭曲起來,惡靈之咒的效力已經產生了,乳娘用她最後的力氣幻化出了一個以假換真的——我。然後便再無聲息。這樣的感覺是很可怕的,我看見我自己死在了我的麵前,身旁是剛剛死去身子還沒有變硬的青楓。我再也不能遲疑,將自己的亮黑色長衣以及外夾扒下給乳娘換上,自己穿上夏黃色茉莉白袍,取下了雲譎花,走到了結界麵前。我一靠近結界,便有一股暖流襲來。我清楚的回憶起自己曾經無數次的來到這個地方,但是重兵把守,沒有父王的指令,結界永遠是關閉的。而此刻,父王正在這個密室之外的鑽白色高塔上催動著這個結界。我竟能透過結界看見他周圍已經圍滿了身著紅夜皇製服的屠手,他雙唇顫抖,雙手卻不停揮舞在空中劃出許多金色的絲線又瞬間消失。我按捺不住,差點大喊出“父王”。密道的大門突然有幾聲響動,嘰嘰咋咋的似乎有追捕手已經找到了這裏,我最後看見父王的眼角流出了鮮紅的血液,再也來不及多想,眼睛一閉,一躍而起,便衝進了結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