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要聲明,上麵提到的事情很早就開始對我起作用,促使我去思考,塑造了我的奇思妙想——也就是說,在我為它找到任何合適的詞語,或者在我能夠進一步理解其本性和意義前很久,就開始對我起作用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就把自己喜歡想象的強烈欲望和由此而得到的現實快樂,視為我自己的秘密和純個人的東西,我認為,別的人根本無法理解,事實上,最好還是不要去談論它。由於沒有合適的方式描述它,所以我把所有我的這樣的情感與幻想歸納到統一的標題下,即“最偉大的快樂”或“極大的樂趣”,並把它們作為無價的秘密珍藏在心底。由於這樣一種警惕的保留,也由於我的孤獨感,由於另外一種我即將談到的因素,長期以來,我一直處於一種精神上的無知狀態,而這種狀態同我情感的活躍非常不協調。因為從我記事起,這種就一直在我內心生活中占有主導地位——“極大的樂趣”——事實上,它顯然在我記事之前就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了。在這一方麵,小孩子是無知的,因此也是無意識的;不過,如果把他們的無知說成天使般的純潔,毫無疑問,那也是一種經不起客觀事實檢驗的情感迷戀。至少,對我來說,我根據無懈可擊的信息來源得出了這個結論甚至在奶娘的懷抱裏時,我就已經表現出了最清晰的某種情感的跡象——這種傳統在我看來始終是極為可信的,也說明了我本性中的熱心和亟不可待。
事實上,我追求情欲快樂的傾向達到了近乎奇跡的水平;直到今天,我仍然確信,它遠遠超過了一般人的水平。我很早就做出這樣或那樣的猜測,然而我的猜測轉變為確定的事實得益於一個人,這個人告訴我仍在奶娘懷抱中的我的早熟表現,正是這個人,我同她保持了數年之久的秘密關係。這個人就是我家的女用人吉諾維瓦。她自幼來到我家,我十六歲那年,她已三十出頭。她是一位上士的女兒,很早就被許配給一位法蘭克福至尼德拉恩施泰因鐵路線上的一個小火車站站長。她非常懂得生活中的文雅習俗,盡管做的是收拾家務的辛勤工作,但是她的地位實際上介於侍女與小姐之間。由於缺少錢財,她的婚事遙遙無期。這種漫長的等待對於這個可憐的姑娘來說,確實是一項真正艱難的事情。
她是一個發育良好的金發女郎,長著一雙活潑可愛的綠眼睛,行為方式有點矯揉造作。盡管她從來沒有因不想虛度年華而放縱自己,去屈就那些來自下等階層的人——士兵、工人或者類似的人——因為她不願將自己降為普通的平民,並且厭惡他們的語言和身上散發的氣味。但是,同主人家的兒子交往與此不同,隨著他的成長,她對他產生了好感,而且在她看來,滿足他的欲望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對主人家應盡的一項義務,同時,也可以提高自己在社會中的地位。我不需要再說細節——這段插曲稀疏平常,也不會引起有教養的讀者的興趣。
一天晚上,我的教父麥高特森到我家吃晚飯,一晚上都在進行化裝。
當我上床睡覺時,事情發生了——非常像是她設計好的——我在我的閣樓小屋門口遇到了她。我們停下來,交談起來,接著一步步走進我的房間,那晚我們完全相互占有了。我仍然記得當時我的情緒:在化裝表演結束之後常常向我襲來的憂傷、空虛和無聊感再次控製了我的情緒,我感到特別沮喪——隻是這時比平常更為嚴重。重新穿起平常的服裝之後,我有一種想把它撕碎的衝動——但我並沒有想要到睡眠中去擺脫痛苦的欲望。在我看來,隻有在吉諾維瓦的懷抱中才能得到撫慰——是的,說實話,我覺得,隻有同她親密無間的結合,我才能繼續我的色彩斑斕的晚間消遣,並達到完美的境地,也可以說是我穿上教父各式服裝遨遊一番後所要達到的正常目的!不管怎麼說,至少我在吉諾維瓦豐腴白皙的胸懷中得到了無法想象的精神上滿足的快樂,是無法用筆墨加以描述的。
在這快樂中,我喊叫著,感覺自己像是升入了天堂。我的欲望並不是自私的天性,因為這是吉諾維瓦表現出的相互的快樂才點燃起來的。
當然,這裏不存在進行比較的可能性,我無法證明也無法反駁,但之後,直到現在,我都堅信她在我這裏所得到的性愛的享樂要比從普通人那裏加倍的強烈和甜蜜。不過,如果有人根據我的這一不同尋常的天賦就得出結論說,我已成了一個放蕩不羈的人和色狼,那對我來說也是不公正的。我的坎坷而又充滿危險的一生向我的精力提出了重大的要求——我不得不注意不要讓自己精疲力竭。我已經觀察到,有些人把性愛這種事看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以馬馬虎虎地進行,然後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輕易撒手離開。至於我,從事這種活動時卻要付出巨大的精力,以至於起身離開時精力已消耗殆盡了。事實上,我常常有縱欲的情況,因為身體虛弱,我的多情的需求非常容易得到滿足。不過,總的來說,我的性格還是果敢嚴肅的,在令人筋疲力盡的恣情縱欲過後,很快就能恢複到必要而健康的有節製的生活中。而且,單純的肉體滿足隻能是我孩童時期本能地稱之為“極大的樂趣”中較為粗俗的部分,它會通過使我們得到徹底的滿足而使我們變得虛弱不堪,會使我們變成熱愛這個世界陰暗麵的人,因為它一方麵剝奪了這個世界的風采與魅力,另一方麵也使我們喪失了魅力,因為隻有那些有欲望的人才是可愛的,欲望得到滿足的人就失去了魅力。就我來說,我知道許多種比這種粗野的行為更美好、更聰明的滿足欲望的方式,因為這種粗野的行為畢竟隻能使欲望得到一種有限的、虛假的滿足。我確信,隻注重粗野享樂的人,其行為隻能直接指向一定的目標。我所追求的始終是更為廣闊的、更為遠大和全麵的幸福,是在其他人不去尋求的地方得到了最為甜蜜的的滿足。它們從來不是非常專一地局限或集中在某一方麵——因為這個原因,盡管我天生聰慧,但卻能在這麼長時間內,事實上可以說一生都保持著一個孩童和夢幻者的無知和無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