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靜靜地,姒弄月開口的時候似乎都能聽見自己話語的回聲,他隻吐出兩個字,便像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下去,悄然瞧了麵前神色難辨的男子一眼,就不繼續說了,唯餘燈花啪地響出一聲,火光又黯淡了些許。
姒暮深一震袖,不知是激發了什麼機關,安置在屋內各個角落的油燈一盞盞依次亮起來,整個屋子猛然之間便亮堂了。
姒弄月低眉垂目,若不是他此刻一身做不光彩勾當必備的夜行衣,乍看之下還真如同個乖順聽話的好少年。
姒暮深卻頗有深意的盯著姒弄月,說道:“你也不必在我跟前裝模作樣,有膽子到這兒來拿東西,你還怕我不成?”
姒弄月被他這父親毫不留情地點破,倒一點不自在也沒有,隻是如了對方所說,不再裝作內心驚惶不安的樣子,而是挺拔了身形,目光徑直落在對方身上,竟是絲毫也不退讓,自有一份傲氣在。
他確實預料過會有可能遇到姒暮深,能不碰見姒暮深直接拿走回天丹自然最好,若是不巧被姒暮深撞見,姒弄月亦覺得其中有機會獲得回天丹,橫豎總比前些日子,對方對自己避而不見好得多。
“日前,我有要事尋父親相商恰逢您閉關,孩兒無法,便打算先用了手段將事情辦好了,待到您出了關,再來給父親您請罪。”姒弄月麵不改色地把自己夜闖主院的理由說得理所應當,說話的措辭也很是恭敬。
姒暮深哼笑道:“這麼說倒是我的不是了?”不過他雖說得甚是不滿,倒沒有多少怒意在裏頭。
“孩兒不敢。”
是不敢,而非否定。任誰被借口著幹晾幾天都會心生怨氣,姒弄月這個斤斤計較的就更不例外,雖然不能明著說對方的不是,但有能拐著彎暗地裏過過癮的機會姒弄月卻不會放過。
姒弄月這話出口,又引得姒暮深一聲冷哼。
姒弄月自是很容易聽出來姒暮深仍舊沒對自己生了怒氣,他雖有點不解,卻沒去深究,此時他打的是回天丹的主意,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該如何趁著姒暮深對自己放縱而獲得回天丹上。
“你隨我來。”姒暮深說。
他輕輕巧巧的語氣好像就響在耳邊,姒弄月抬眼看去,卻見得對方已然在一排排列得整齊的木櫃間不見了蹤影。
姒弄月疾走幾步追上去,但見得姒暮深就站在一處角落等他,原本空無一物的手中多了一枚綠色丹藥,在火光照耀下有些剔透晶亮。
姒弄月心中暗歎可惜沒見著姒暮深是從何處將這東西取出的。
姒暮深似笑非笑地看著姒弄月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手上的那枚丹藥上,悠悠道:“這就是你在找的東西吧?”
姒弄月也不掩飾自己的渴望,回道:“是。”
姒暮深眸子微眯,聲音有些漫不經心:“這東西雖對我無甚用處,但畢竟是姒門重寶。不是你想要,就能隨隨便便給你的。”
姒弄月幹脆道:“請父親明示。”
姒暮深卻沒立即回答,把玩了會兒圓潤剔透的綠色丹藥,才問了句與前麵不相幹的:“你可知闖入我這絕璘樓有何懲罰?”
姒弄月一時弄不懂他的用意,便老實說了:“孩兒不知。”
“看來你還是沒有認真抄寫那家規。”男子搖搖頭,嘴上勾勒的弧度有些惡意的味道,“我也不重罰你,你便先給我跪個三日,再來同我談這回天丹的事。”
姒弄月一愣。
姒暮深這個說法表明了如果他不想受罰也可以,但若是要得到回天丹就得乖乖地跪上三日。
而他這個父親顯然是看準了自己非要那回天丹不可……想借此銼了自己的銳氣。
姒弄月上輩子什麼人都沒跪過,心高氣傲如他,自是不願給任何人低頭,就算這一世,他處世比上輩子要圓滑得多,要他給誰下跪也還是辦不到的。
但一想到他得到回天丹的初衷是為了讓吟風恢複到最好的狀態,讓吟風可以跟隨在自己身邊,他又覺得一時低頭……似乎也並不是那樣難以接受。
姒暮深見他還在猶豫,似是不願,不禁冷笑:“歸天跪地跪父母,這是天經地義,你難不成還以為我是在為難於你?”
姒弄月沉默半晌,眸色轉得越發深沉不見底,他回道:“父親教訓的是。”
說罷,徑直從正門走出絕璘樓。也不管他人對於本不該出現的他有多麼驚訝,姒弄月一撩衣服下擺,就這麼直直對著絕璘樓正門口跪下了。
月色傾瀉而下,拉長了姒弄月的身影,和著他挺直端正的姿態看起來竟是分外的堅定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