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帝吟會想,喜歡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
在幾乎記不起來的童年中,帝吟隱約可以記得,自己那顆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的左眼是被一個自稱母親、神經錯亂的女人戳瞎的;自己那個溫暖的家庭是被一個自稱父親、債務累累的男人親手撕碎的。即使是到了十八歲,帝吟也不明白當時他們這麼做的理由:他不明白,為什麼母親要戳瞎自己的左眼,為什麼父親要把長相清秀的兒子賣到沐家抵債。
父母是什麼樣的存在?
明明書上描述的經常都是溫柔的母親與慈愛的父親。但為什麼帝吟的父母會是那樣的人?書上的父母對他們的孩子無論是親生、收養的都是百般疼愛,也隻有發自內心的厭惡才會對一個孩子做出極端的舉動。除非父母是真的討厭帝吟,否則他們會這麼做嗎?
自從帝吟被父親賣到沐家,他就一直拒絕與人接觸,盡管沐家帶給他的感覺是曾經擁有的溫暖,而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他長到十八歲也沒有好轉。
不過,凡事都會有改變的時候。帝吟不與人接觸的毛病在與從分家回到本家的沐月相遇之後便有了改善。
* * *
因為這一天是迎接沐氏少爺回本家度假的特別日子,所以家中的仆人正處於忙上忙下的工作狀態,並且天真地以為帝吟此刻正乖乖地待在房間裏看書,但卻不知房間裏早已不見了男孩如女性般纖柔的身影。
“今天很吵鬧啊。”時雨撲扇著烏黑的翅膀飛翔在便服少年的頭頂上為他指明方向。粉色的櫻花瓣隨著微弱的春風由上至下飄揚在烏鴉與少年身邊,落入泥地之後便悄然消失,輕柔得就像春天逝去般悄然無息。
帝吟在時雨的指引下穿過櫻花之森,來到一個通往外界的黑暗森林前。
“要進去嗎?”時雨在黑暗森林周圍盤旋了一會兒之後,重新回到帝吟身邊,降落在他肩膀上。
心事重重地看著這片總是被黑暗籠罩的通往外界的森林,帝吟一邊思考,一邊扭頭看了看背後的櫻花之森,認真地想了一會兒終於邁開腳步踏出了沐家特意設下的保護結界,與烏鴉時雨一起往森林最深處的黑暗走去。
在黑暗與冰冷交集在一起的森林裏,帝吟帶著時雨走在一條毫無阻攔的道路上。在摸索著黑暗前進的路上,外界的溫暖與光明離他越來越近,然後在邁出了通往光明的最後一步,帝吟終於走出了沐家為了避免外人打擾而設下的另一個結界。
銀色的月亮高掛在天,如同一個母親般深情地凝望著沉睡的大地之子,縹緲的光輝伴隨著微弱的春風揮灑在大地上。此時,天空中除了孤身一人的明月,便無星辰。
從黑暗之森裏走出來的帝吟找了一塊大石頭坐了下來,時雨離開他到別處覓食去了。
慵懶地躺在冰涼平滑的石塊上,帝吟麵無表情地望著頭頂上深紫色的天空,孤月倒映在他清澈無光的金眸裏,周圍靜寂得就如同他此刻的心之泉般。暗暗猜測著夜空的色彩,是深沉的紫,亦或是渾濁的藍,一股莫名的疲憊感湧上心頭,帝吟累得翻了個身沉沉地睡去了。
睡夢中隱約感覺到有個溫暖的雙手將自己抱起,托著自己的頭緊貼他溫暖的胸膛,一陣柔風吹過帶來了檸檬草清新酸甜的香氣……
等到再次從一片空白的夢中蘇醒過來,帝吟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溫暖的大床上,時雨守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吃著自己覓食而得的怪東西。眼角瞥見主人緩慢地坐起身,它抬起頭看向帝吟,出聲解決了他心中的疑問,它說:“是月神和月少主帶你回家的。”
身邊依然縈繞著淡淡的檸檬香,帝吟扶著略微沉重的腦袋,深吸了一口氣便下了床,默默地朝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