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沒有看到,楊澤和蘄春侯在朝殿德昭天子宣布無可爭辯的諭令之下正舉步離殿,剛出了朝殿門,皇宮宗正府的少卿大人便隨後上前來,在兩人耳邊低聲說了一席話。
少卿大人便轉身帶路,蘄春侯和楊澤對視一眼,邁步緊隨其後。宗正府少卿從偏門步入內院,然後踏上內院那些七拐八縱的道路,走過那些嚴整的侍衛駐防之處,進入了皇宮內院防衛最嚴密,同時應該也是最重要的處所。
直到看到內殿之上的那塊印著“上書房”字眼的牌匾,蘄春侯和他旁邊的楊澤才怔了怔,然後就看到宗正府少卿大人推開門,對裏麵的人躬了躬身,退出了這處極為要緊之地。
楊澤和楊業兩祖孫目光投入這處天子平日處理政務之地,首先映入眼睛裏的是一個高瘦老人,正站在兩方一人來高的花瓶旁邊,正一手手捋白須,一手負後欣賞花瓶之上的靈花異草,長眉如書法撇鉤,頭髻似乎是胡亂一把紮上,有不少毛糙的參差,然而卻有一股半閑的氣息。正是國師穀良極。
再往內裏側邊的一把椅子上,坐著的則是樞密院的院長大人張萍。而在正前方桌幾之後,明黃的屏風之前,負手立著那個肩寬腰窄的男子。
楊業這時虎目微微一怔,道,“殿下……”
德昭天子轉過頭來,看著走進上書房的楊澤祖孫兩人,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有話想說。但你很聰明,懂得在大殿之上,怎麼都得給我留一分顏麵……把你今日在朝堂之上真正想說的,對我說出來罷。現在我就在這裏,靜聽你的申辯。”
“臣不敢。”楊澤微微低頭。
“是真的不敢,還是礙於我現在的身份和你身份的差距,從而不敢?若你內心真的有你口中所說的那份不敢和敬畏之心,我恐怕都要省心很多……但如果你真是如此,那麼我便眼光很差,看錯了你很多!”德昭天子目視楊澤,淡淡說道。隻是這番淡然之中,有股淺淺的笑意。
楊業看著楊澤,兩祖孫以往或許隻是侯爺和侯府內世子的感覺,有親緣,但更多的是等級和輩分下衍生的敬畏。但從今日兩祖孫從事發開始到今日麵對天子之怒,一直共進共退,到了此刻,便真有那種祖孫血脈相連的感覺。楊業有些詫異的看著德昭天子,似乎意料到自己錯估了一些什麼,再望向楊澤,神情就更加的柔和,並帶有些許的鼓勵之色。
楊澤微微一愣,再看向這處天子上書房中眾人的架勢和德昭天子親召麵見的詢問,不明白德昭天子話語中所說,他眼光如果真的很好,他又到底看中了自己什麼?便委婉道,“其實真沒有……”
德昭天子朝他瞪了一眼,緩慢而堅定的吐出一個字,“說。”
“殿下剛才在朝堂上口口聲聲說我有罪,楊澤隻是不明白……何罪之有?”
坐在椅子上的張萍,欣賞花瓶的穀良極都齊齊朝楊澤看來,目光中都掠過一絲欣賞之色。
何罪之有。這是當天紀靈兒返身對全體眾人說的話。也是將所有鋪天蓋地將對楊澤的質問,指責,一言全部堵死在萌芽中的那句話。更使得那個極為英俊也極有來頭的迦繆也無法對楊澤窮追猛打。
“何罪之有?”德昭天子皺起眉頭,“盡管當時宮禁我的確並未明令禁止宮外之人闖入內院禁地,既然你玩了文字遊戲闖入內院,並碰上了西陀聖女。這也罷了,無法循律治你的罪。而你此後多次和聖女接觸,並雙方關係越加……接近。這也就同樣罷了。畢竟聖女殿下,若是為你胎動凡心,這也是大好的一件事情。但當日至少在殿堂之上,無數人在看著。你和聖女的一舉一動,無論如何親密,可趁知道都會被天下人所看到,所知曉!?”
德昭天子越說語氣越是有些急,續道,“即便這一切發生也就都罷了!既然你和她之間關係不錯,甚至都到了……”幹咳一聲,“那樣一步。”
德昭天子眼珠淩厲射向楊澤,“那你為何竟然如此愚蠢!又拒絕她帶你去西陀殿的提議?你知不知道若是你當日答應,全大曄都將會是你的後盾!我……咳,也能著國師傳授你幾手禦女之道,祝你早日徹底拿下那位在西陀殿地位極高的紀靈兒。光耀我大曄榮威!”
旁邊的國師穀良極一臉糾結的表情,心想自己當真是躺著都中箭啊,偏偏自己還不能反駁,誰讓亂放箭的是大曄天子。
楊澤微微張嘴,感覺那些空氣透進他隙開的嘴裏,掠過牙齒遊絲般抽進肺裏。
旁邊的蘄春侯楊業頗有些持同等意見的目視楊澤,眼睛裏掠過極端惋惜之色。樞密院張萍搖頭苦歎,仿佛曾經有一份寶貴的機會同樣擺在他麵前,他沒有去珍惜的難過。
半晌楊澤道,“抱歉,我還真不知道你是這麼一個意思……我一直以為隻有我一個人在戰鬥。”
穀良極適時開口說道,“若是你當時答應和聖女去往西陀,對大曄無形的影響力,將會顯著提升。又何嚐會像如今這般,外部局勢險象環生。有太多壓力從外部過來,最重要的是,王國還不知道如何跟西陀聖殿交代……去往西陀的使者已經準備完畢,將於明日啟程,代表殿下,前往西陀殿以表達大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