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啟心領神會,知道這禮是送對了。送禮不僅要恰到好處,還得趁著巧勁。說起來,他也是搏一搏。日蓮宗的宗主並非今早才到,昨天下午便來了哈爾濱。要見此人確實不易,他也是使了好大的氣力才見上一麵。說起這場見麵,毓啟可謂印象深刻,因為到現在他還不知道宗主的長相。隻記得室內隔著一道竹簾,影影綽綽有個和尚模樣的男人,正專心致誌地泡著茶。過程中,跪在外麵懂中文的日本僧人也屏氣凝神,仿佛任何細枝末節的瑣事都是修行。
記不得是等了多少時間,毓啟感覺兩條腿又酸又脹,在新京都沒遭過的罪,今天是受了個遍。好容易裏麵有了丁點動靜,仔細聽,像是從密封的罐子裏發出的沉悶且不爽利的笑聲。他覺得有些瘮人,想起幼時在宮裏被小太監哄去景祺閣的北三所,還沒踏進去便覺陰風嗖嗖。那裏的風聲跟哭似的,又像是捂著帕子的竊笑。後來才知道,珍主兒住過北三所,自她死後那裏總有些不太平。今天若不是被宗主勾起這段往事,他總以為紫禁城還是光鮮的。如今細想下來,隻怕宮牆和屋頂都長滿了荒草吧。
他落寞地垂下頭,發現日本僧人奉上一杯宗主親泡的茶。從對方的喜悅的神色判斷,他的禮物被宗主接納了。雖然宗主始終不曾說過一句話,到底還是遂了毓啟的願望。今天他能夠和伊藤清司坐在一起,也是日蓮宗的宗主暗中牽的線。這與他直接找伊藤清司有用得多。他們之間無非利益,可宗主與伊藤還多了一份情麵。
正是因為伊藤清司悟出其中的道理,更是佩服毓啟心思能繞得那麼遠,不由得感慨:“貝勒爺什麼時候對日蓮宗感興趣的?連大禮都送得比旁人高明。”
毓啟不卑不亢地應道:“我不過是順水人情。原本生意街那塊地,是我一位好友所買,隻是他不善打理,讓我幫著照看。前陣子欠了些賭債,怕家裏夫人察覺,問我借了錢以此作抵押。雖說那塊地已經建了山妙法寺,到底是租,不是賣。我知道日蓮宗的宗主一直正籌建忠魂塔,精力財力有限,也就顧不上會所的擴建。不如等山妙法寺的租期到了,直接搬過去更方便。當然了,地契在手,想什麼時候收回來,還不都是一句話的事?所以,我不過是轉個手,買個歡喜。”
“說得真好!在下先幹為敬!”伊藤清司難得豪爽,看得旁邊備被冷落的宮崎鳶有些吃味,故意打岔:“我說什麼了不得的寶貝。原來是一塊地。也是,滿洲國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反正呀,都是轉個手。”
毓啟聽出這話是針對自己,訕笑道:“是呢,這就跟有些女人似的。不過是在幾個男人之間輪著轉,一時睡得發旺了,混出個人樣,便拿起巧來。其實誰心裏不知道?睡出來的天下,頂破天,也就是個皮肉生意。”
“你!你罵誰!”宮崎鳶急了眼,這無疑戳到了她的死穴。
伊藤清司沒料到她會動氣,心下不悅地說:“趕緊坐下,跟毓啟貝勒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