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沈思成的麵上顯出比死了爹媽還要悲催的神情,眼淚花隨著激憤的語調閃動起來:“我,我跟你拚了!”
這簡直是不共戴天之仇,惱得沈思成憋足一口氣,埋頭便往前撞,活脫脫的木槌撞鍾。
沈思遠個頭比他略矮,塊頭又不如他壯實,一下被撞倒在地,被壓得臉爆青筋。
下人們連忙去扯抱在一塊的兩位大爺,許崇業拎起飛到腳邊的假發,拍了拍上麵的泥,說:“這假發質量倒不差,隻是沒真發稀罕。”
他風涼話一說完,沈思遠的手便往大哥腦門抓,氣得沈思成也不裝南方腔,直接用東北話大罵:“操蛋玩意!幹仗還興薅頭發的,還是個爺們不?我讓你薅頭發!讓你薅!”他也跟拔蔥似的揪弟弟頭發,越揪越來癮。
這兩人打得激烈,下人們勸得也辛苦,連臥床養病的沈氏都驚動了,拄著拐杖在丫鬟攙扶下踉踉蹌蹌地走過來。看兩個兒子不顧體統的互毆,地上又是麻將又是碎紙片,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許崇業無意瞥見有個小丫鬟也在院門口圍觀,想起是上次在沈家見過丫鬟舒兒,剛要喚她過來,餘光掃見沈思遠從西院屋裏抬出一口箱子,凶狠地砸向沈思成。
下人們驚呼,沈思成也起身往旁邊一閃,幸好沒砸到人。
沈氏急得跺腳,讓大家夥趕緊把這兩個人都捆起來。
許崇業發現摔碎的箱子裏,除了日常的男士便服,還有些特殊圖案的信封,他拾起一張仔細辨認,上麵宛若牡丹的花紋應該在哪裏見過。他想了又想,突然記起哈爾濱神社祭日那天,宮司身上繡過同樣的圖案。而且他知道,宮司是鷹司家的人,據說家紋便是牡丹。他一個激靈,縱步走到舒兒身邊,叫她到遠處:“你是不是舒兒?”
舒兒忙不迭點頭,好奇對方怎麼認識自己。
許崇業指了指裏麵的箱子,“那個箱子是你家少爺的嗎?”
“不是。是司信少爺的。他租了東院,而且是小姐的朋友。隻是好陣子沒回來了,東西也沒拿走。”
許崇業思忖了片刻,見東院還在鬧騰,便跟舒兒說:“我去醫院看過你家小姐,她讓我問你有個花盆的,還在不在?”
“在呢,我拿給你。”舒兒折身去取花盆。
花盆還沒到,東院又多出一個不速之客。
一名婦人在門房帶領下,牽著小兒子來到院門口,她讓門房代為照看兒子,徑直走到打得不可開交的兩個男人跟前,揪起沈思遠的耳朵,甩手兩個巴掌。一見到她,沈思遠頓時萎靡,再也無心戀戰。
見兒子吃了虧,沈氏就要同婦人理論,哪知婦人昂著頭,兩眼死死盯住沈思遠,冷言道:“你還是男人嗎?為什麼不敢對警察說實話?不敢把那幫謀害了你叔叔的混蛋交出來?你要是忘了當初和我的約定,我再提醒你一遍?”
大家的注意力瞬間移到沈思遠身上,等著他替自己澄清。
沈思成重新戴好假發,仍操著夾生的南方腔調,譏誚地說:“喲,又多了個分錢的。老二,你那份隻怕要給人養兒子咯。”
沈思遠一言不發地走到沈思成麵前,掄起拳頭便砸過去,好容易休戰的兩人又打了起來。
一時間,東院戰事不斷,各方人馬都插一腳,可比看大戲還精彩。
許崇業找來自己的隨從,留了張字據給舒兒,便離了沈家揚長而去。
路上他反複回想,記起在分監帶走沈紫時,有個日本軍醫曾和她擦肩而過,那時他還納悶軍醫長得很像神社宮司。如今想來,他就是鷹司,也就是司信,所以才會佯裝無事,沒在伊藤清司麵前揭穿她。
在南崗替沈紫和夏芳芝解圍的,隻怕也是他。
當初許崇業脫身後,去找過沈紫,協和會的人說有個日本人帶走了兩個假小子。原來,是有這層前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