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與虎謀皮三(2 / 2)

她瞅見沈紫上樓,高興地招手:“沈同學,快來!瞧瞧咱們的新校長!”

沈紫應聲靠近,順著蘇修女指住的方向望下去——宮崎鳶陰沉著臉,偶爾不耐煩地轉換坐姿,到底還在硬撐。

場麵還是難看的,除了宮崎鳶帶來的幾個人,操場再沒多餘裝場麵的人。大家合起夥的刁難她,無非是在無可回轉的現實裏來場活生生的抵製。其實這樣的行為,沈紫並不是太讚同,鬼子那點小肚雞腸的氣量,日後肯定得尋個機會報複回來。隻不過,能任性地表達一下態度,她又覺得很是解氣。

蘇修女還在喋喋不休地念叨學生們爭氣,是給她長了臉,更是沒能忘了方校長的恩情。漸漸地,她這股興奮的嘟囔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弱,到了最後像是生吞了雞蛋似的當場噎住——因為場上出現了第一個歡迎副校長的人。

沈紫不動聲色地靜觀,這才是她期待的重頭戲。雖然不知道夏芳芝對宮崎鳶說了什麼,但見宮崎鳶從一臉戒備過渡成欣慰地淺笑,連原先緊繃的態度也在慢慢軟化。想來,這對師生相當投緣。

她收回目光,認真地說:“蘇修女,麻煩你再叫幾名學生代表過去。我想看看,這位新校長到底有什麼盤算。”

蘇修女盡管不樂意,還是讓人找了幾名學生去操場。

宮崎鳶見有學生代表來了,總算有個台階可下,便將準備好的手信分派下去。禮物也是投其所好,都是女孩子家喜歡的小玩意。得了禮物的女學生們,心裏再怎麼不待見,麵上還得道聲謝。倒是夏芳芝,在一排站得筆挺的學生中最先向宮崎鳶鞠躬,對白拿的禮物更是愛不釋手。看她歡喜的模樣,宮崎鳶又多送了一份,可把她高興壞了,不知鞠了多少個躬,嘴裏還迸出幾句協和語。

從操場回來,幾名學生代表堅決和夏芳芝劃清界線。她們把她攔在樓梯口,不準她尾隨而上,也不準她直呼大家的名字,就差一人啐一口唾沫抹淨被她丟進陰溝裏的臉麵。

夏芳芝不理會這些人,反怪她們想做不敢做,淨是些暗地裏埋怨的主。女學生們氣得夠嗆,她卻甩著兩條大辮子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恰巧沈紫陪著蘇修女下來,聽到了她們的爭吵。蘇修女的麵色自然好不到哪兒去,眼瞅著夏芳芝過來行禮,她胸前佩戴的十字架吊鏈也隨著急促的呼吸隱隱作動。直到人走遠了,蘇修女才失望的歎口氣。

“人各有誌,由她去吧。”沈紫在勸蘇修女,心裏晃蕩的卻是夏芳芝腦後那兩股蓬鬆的辮子,在脊背上一蹦一跳分外愜意。

她一笑,倒是提醒另一件事:“等下貴客上門,那才是最頭疼的。”

果不其然,沈紫陪著蘇修女剛進辦公室,發現宮崎鳶早就到了。

她半倚著窗台,一隻手夾住煙卷,一隻手插緊後腦勺盤發上的簪子,見有人進來不過微微頜首,氣定神閑地招呼道:“你好,我是宮崎鳶。文教部派來的副校長。”

她總算把簪子插牢了,便往窗外抖了抖煙灰,徑直找了個位置坐下,開門見山地提出要求:“閑話我也就不多說了。上麵的意思有兩條:一、學校的國課改為日語;二、除了固定的信仰,學生們還需要參拜天照大禦神,並且指派樣貌品行上等的學生每周去神社服務三次。”

“怎麼能夠違背天父,為一個根本不信奉的神靈服務?”蘇修女據理力爭,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羞辱,“日本人不是在報紙上幾次三番說滿洲國建立是得到國際社會廣泛認可,尤其還擁有羅馬教廷支持嗎?現在居然強迫天主教的忠實教徒轉信外教,豈不是公然的挑釁!”

宮崎鳶沒有立即辯駁,伸手擰開茶幾上的收音機,調到正確的頻道,這才悠悠然說:“羅馬教廷當然是滿洲國和大日本帝國的好朋友,隻不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主人都允許天主教在滿洲國紮根,那麼天主教人士就不該遵守一下當地的規則嗎?所謂大勢所趨,羅馬教廷怎麼會不明白呢?”

收音機裏傳來一段新聞播報,提到中東鐵路總廠正式更名為北滿鐵道廠,意味著被沙俄轉讓掉南滿鐵路之後,最後一條重要鐵道也被蘇聯人轉賣給了日本人,而無需經過中方同意。

這便是大勢所趨。

連蘇聯這樣的巨頭尚且忌憚著日本人,羅馬教廷又能拿什麼去維護在野狼地盤上生活的信徒?

這便是弱肉強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