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正規的雲。”少年說,“不能列入雲裏麵。”
五河士織伸手牽住少年手心,凝望那片即將飄進山後的雲道:“是啊,確實很小。”
兩人緘口不語,隻管望著那一片雲,兩人間降下一道沉默,那是如同兩人一起往路邊霍然閃出的洞穴中低頭窺看時的沉默,唯獨地球自轉的聲音,鏈接五河士織與少年的心。
“你要死了,就在明天傍晚。”少年木無表情地看著五河士織俏麗的臉頰,說道。作為死神,少年見識過太多太多的悲歡離合,委實失去了太多太多的東西,現在他幾乎不具有在應失去之物。然後少年體內仍有所失之物的一縷殘照,如沉渣剩留下來,而且是它使少年存活至今。
“稱職的死神理應拋棄情感。”少年的上司一次又一次地對少年如是說道。
千年來,他比任何人還要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如同此刻的五河士織。
但他無法拋棄心。恨不得放聲悲哭,卻又不能。就流淚來說,少年年紀已過千餘。況且已體驗了過多的事情。世上存在著不能流淚的悲哀。這種悲哀無法向任何人解釋,即使解釋人家也不會理解。它永遠一成不變,如無風夜晚的雪花般靜靜沉積在心裏。
五河士織微微一笑,如同時隔許久從某個抽屜中拿出來似得。她忽然伸手抱住少年,將腦袋輕輕地搭在少年肩膀,低聲道:“看你,有時覺得就像看遙遠的星星。”,她說,“看起來非常明亮,但是那種光是幾萬年前傳送過來的。或許發光的天體如今不存在了,可有時看上去卻比任何東西都有現實感。”
少年默然。
五河士織抱著少年,兩人的身軀幾乎合為一體,並且在不斷向後退著,最終來到及腰的欄杆邊,其下莫約百米,體育課的學生們還在操場上奔跑,摔下去必死無疑。
“吶...”五河士織說道,“這麼緊緊的抱著你,有時很想就這樣順勢翻過欄杆。那以來怕是要沒命的吧?”
“你的話篤定嗚呼哀哉。但是我...”
“是呢,”她說,“你說明天回來嗎...這樣就不用死掉了。但願明天給禿鷹吃掉,由禿鷹來吃掉明天可以吧?”
“可以,再合適不過。”
“禿鷹吃什麼來著?”
“上不了天界的無明眾生的屍體。”少年說,“和禿鷲截然不同。”
少年忽然想到。百年之後,隻剩此處的人們應該從地上蕩然無存,化為塵埃,化為灰燼。如此一想,少年產生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心情。這裏所有的人或物都顯得虛無縹緲,無論是上課中的學生,亦或是操場上結伴跑動的身影。仿佛即將被風吹散消失。
少年雙手穿過五河士織的腰間,從其身後抬起,定定地細看,我到底是為了什麼如此東奔西竄呢?何苦這麼苦苦掙紮呢?
為何不做一個稱職的死神?做沒有目的的行為,沒有進步的努力,沒有方向的行走。難道不認為這樣很好?誰也不受誰傷害,誰也不傷害誰,誰也不被誰追趕。沒有勝利,沒有失敗。
少年不願多想,暫且凍結一切思考,讓思維的每一道空隙都結上一層厚得足矣走過白熊的堅冰。
“吶..”五河士織將整個嬌軀陷進少年懷中。柔聲道:“我喜歡你,喜歡你,真的喜歡你。”
“嗯。”
“喜歡你。”
“嗯。”
“我喜歡你!”
少年微微怔忡。說:
“嗯,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