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遊方道人(1 / 2)

“天道運而無所積,故萬物成;帝道運而無所積,故天下歸;聖道運而無所積,故海內服。”

大清早從小院中傳來朗朗的讀書聲,院落不大,卻幹淨整潔,青石地麵上清光溜溜,看不見一點兒塵土。正中書房的門大開著,房中陳設也是簡單,幾案前坐著一個少年,十三四歲左右,麵如秋月,色如春花,穿錦戴玉,極為華貴,手中捧著一卷書冊。旁邊蹲著一個眉目清秀的少年,做書僮打扮,正百無聊賴的用火鉗撥著盆裏炭火。

“衛介,過來坐下吧,先生馬上就要來了,若讓先生看見,你又要少不得挨罵。”那錦衣少年看了眼旁邊書僮,皺了皺眉說道。

“明日就是千秋節,按著往年,早就敢放假了。自從方老頭來了之後,不得半日清閑不說,五更便要起來,他卻倒好,等咱們把屋裏弄得暖和了,才慢慢趕來。”那叫衛介的書僮卻並不害怕那錦衣少年,反倒發了一堆的牢騷。

錦衣少年複姓皇甫,單名一個佳字,乃是平陽侯次子。平陽侯名震天下,無人不曉,乃大夏三侯之一。平陽侯育有兩子,長子皇甫傑早有功名在身,現如今執掌京武衛,是當今皇帝身邊的紅人;次子便是皇甫佳,年方十四,卻已嶄露頭角,文武雙修,比其兄長更勝一籌。平陽侯年已半百,對皇甫佳格外疼愛,聘請了大學士方九齡為其師。那方九齡便是衛介口中的方老頭,原本在翰林書院當差,為人剛正不阿,專門草擬聖意,後來得罪朝中權貴,遭受誣陷,丟了官職,厭倦了朝堂爭鬥,一心研究聖賢之書。但那仇家耳目遍布天下,平陽侯聖意相請,卻也正中下懷。

“君子當有大誌,若天下人都似你這般想法,每日裏隻會戲耍玩樂,這天下豈不亂了套了。”皇甫佳駁斥道。

“君子君子,你如今說話的口氣簡直和方老頭一模一樣。”衛介譏笑道,“誰說我沒有大誌,我還想著有朝一日嚐嚐坐龍椅的滋味呢。”

“你這混帳東西,亂說什麼呢?帝王將相,生來就有定數,豈是你想做就做的!”皇甫佳大驚失色,不由大聲罵道。

“照你說來,誰該當皇帝誰該當下人,老天早就安排好了,那還要誌向做什麼用?豈不是和公子剛才說的話相駁?太祖皇帝如若不爭,大夏從何而來,難不成太祖皇帝大喊一聲‘我命裏注定要當皇帝的’,然後那周天子就讓位於他?”

“胡言亂語!”皇甫佳想要駁斥,一想方才所說確有些悖逆,隻得罵道。

二人自小便是玩伴,平日裏並不分主仆關係,加上都是少年心性,動不動便鬥鬥嘴皮子。

咳……咳……

衛介剛要狡辯,院外傳來兩聲清咳,連忙起身坐在案側,小聲說道:“看你怕成什麼樣子了,市井中還有‘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一說呢,難不成想想都不行?”

皇甫佳狠狠瞪了一眼不再出聲。

屋外想起一串腳步聲,數息之後,進來一位長須老者,穿著一襲青衣,看樣子已過古稀,卻精神矍鑠,踱步穩健。

皇甫佳二人見了老者,趕忙起身問道:“老師安好。”

方九齡點了點頭,示意二人坐下,問道:“日貴於晨,清早之時,精神乃是絕佳,你二人不安心念書,為何事吵鬧?”

皇甫佳見方九齡問起,躊躇不已,不知如何作答,反倒是衛介,膽子極大:“公子說帝王是天生注定,我不苟同,才和他爭辯了一番。”

“嗯?”

方九齡雙眼一亮,盯著衛介,過了片刻才又說道:“說來我聽。”

衛介望了一眼皇甫佳,起身先衝著皇甫佳說道:“可是先生讓我說的,等下學了別賴到我身上。”

“先生要聽,我可就說了。公子適才說帝王將相,命裏早就安排好了,我卻不以為然。姥姥在我小時便教我,世間本不該分貧富高下,人人皆應平等,隻是人心作祟,才生出許多規矩來,硬生生的劃分出高低貴賤。先生曾說過,無規矩不成方圓,聖人書中也說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既然這規矩乃是天下人默認了的,是不是該人人都有資格爭取做那人上人呢?譬如拿公子來說,假若公子生在尋常人家,難不成就安心受一輩子苦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