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教育是一個悲劇,當我這樣想時,覺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我在操場的跑道上走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後來恍然覺得操場上開遍了金黃色的油菜花。那油菜花連成橢圓形的一大片,仿佛金黃色的海。幾隻蝴蝶在上麵飛呀,飛呀,仿佛海的眼。
瓊和我曾爭論過這個問題。
瓊穿著白色的小褂,袖子半卷著,露著一截瑩白的胳膊。她用她的手亂指著操場:
“到那兒,到那兒,再到那兒,全都該種油菜花!全都該種那種金黃色的油菜花!”
她指一下,胳膊就露得更多一些,那種瑩白就更耀眼一些。
“為什麼呢?”
“因為喜歡啊!”
“綠色也不錯。”
“不!綠色是一種庸俗的顏色,而那種鮮嫩的金黃色才是我的最愛!”
“沒什麼道理吧!”
“我要做這片金黃色的主人,誰都不允許傷害它,嗬嗬!”
瓊純然就是一個孩子!
赭紅色的塑膠跑道很幹淨,上麵連個紙片都沒有。中午下的雨大都幹了,隻在一些低窪處有一小片淡淡的水痕,這讓跑道的紅要深一點,同時也讓上麵白線的白更亮一點。我在兩道白線之間走著。叫跑道,自己卻走,這有點滑稽。
偌大的操場沒有別的人,隻我一個在走。四周的看台高高的,這讓自己變小了。
我想起了“兔子”。
那次運動會,“兔子”跑二百米,跑著,跑著,就摔倒了。
大概他太興奮了吧,自從他一站到起跑線,我班就瘋了,全都齊聲尖叫起來:
“兔子兔子!兔子兔子!”
這還不算奇的呢!最奇的是自謂“淑女”的班長竟衝上主席台,一把奪過播音員的話筒,帶頭狂喊起來:
“兔子,加油!兔子,加油!”
我那個汗哪,就崩提了!
校長的嘴撇得像瓢兒一樣。後來不撇了,然而眼又瞪起來了,直瞪著下麵的跑道,仿佛看見了天外來人。
“兔子”一定是熱血沸騰,忘乎所以了,兩條長胳膊誇張地高舉著,不停地向看台做著唯我獨尊的動作。
發令槍響了,“兔子”“噌”地就竄出去了。隻這一下,他就出盡了風頭。他的腿像彈簧一樣--不!比彈簧還要彈簧!剛過七八十米,他就一馬當先了。這個玩命的死“兔子”!
樂極生悲真是一個可怕的真理!拐彎時,“兔子”“嗤溜”一聲就摔到了。看台上“唰”的響了一下,立即升起數不清的頭。
“兔子”“兔子”,你要幹什麼?“兔子”“兔子”,你要幹什麼?我既生氣,又著急。
“兔子”總做令人驚訝的事。我們還沒來得及擔憂呢,他又轉眼之間躍起身子,狂追起來。他那兩條長腿啊,真的比彈簧還彈簧!
兔子真行!“兔子”摔倒一次,仍奪了第一!
“兔子”的一條胳膊擦去一大塊皮,血往外滲,可他眉頭都不皺一下:
“怕什麼?--老子是第一!”
這口吐髒話的死“兔子”!
人是需要激情的,我想。可這激情要是越了這腳下的白線呢?這樣一想,就覺得這白線仿佛象征了。人活在世上,總是有這樣那樣的線,一道線不越,活著太猥瑣,沒意思,可要是每道線都越,太張狂,也不見得就趣味盎然,況且還有那麼多“看不見的鞭子”在等著你呢。
該死的死“兔子”,我要是把你開除了,你該怎麼辦呢?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