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快來嚐嚐。」
遠遠一陣香味。我正邁進屋，就聽見二哥招呼，忙褪了一對紅珊瑚手串兒，挽起緣紅邊兒的雨過天晴色袖口，將銀鼠團芍藥紋的披風遞到青杏手裏，笑吟吟到：「好啊，又背著我吃獨食。」
「原是想著烤好了再叫你。」小妹拿著一把灶房用的蒲葵扇，對著火爐一個勁的扇。見我進來，衝我扁了扁嘴，「勞您尊駕，還等著我們請呢。」
「才不敢，」我連連道，「今日是臘八，就你們兩個跑來偷閑，母親那邊還不是得我去招呼？」
隻見她一身沉香色蘭草紋的墜珠繚綾褙子，下罩柑子色繡紅梅花的馬麵裙，雙螺髻被兩條杜若色的絲帶綰了，一支吊銀葉子的滴珠釵鬆鬆垮垮垂在耳側，出落得越發俏麗了。於是我打趣道：「小妹多日不見，依舊這麼伶牙俐齒。日後到底要找一個什麼樣的夫婿，才能壓伏得住你？」
「二哥你瞧她。」小妹白了我一眼，褙子上的滴翠珠兒搖搖晃晃，「幾日不見，越發狂了。」
二哥看著我們一左一右，不禁笑道：「怎麼一見麵就停不下。不知道這炙羊肉，能不能堵得住二位小姐的櫻桃口？」
正說著，見小丫鬟捧了食盒進來，放下五樣小菜，分別是鹽水鴨，胭脂鵝肝，夾沙團，芋餅，狀元糖，還有一盤燉爛鴿子雛兒。爐上的火光晃著鐵架子上的羊肉，一股蔥香直往外冒，哥哥拿了廚房裏的小刷子把醬塗在羊肉上，妹妹倒是放下了扇子，拈了一塊胭脂鵝肝在嘴裏。
我撲哧一笑。又見小妹拈了三個青瓷骨碟，倒了些醬油在裏麵，又撒上精鹽和花椒末子，推過來道：「我的好姐姐，倒是昨兒我還聽見母親在絮叨，說你年歲快到了，要覓個好人家把你嫁了呢。」
「呀，真有這事。」我接過骨碟，不禁蹙眉，「小妹可不要消遣我。」
「誰消遣你了？」小妹低著頭，一支珠釵在雙螺髻上搖搖晃晃，信手又拈了一塊兒狀元糖，道，「說是看中了一個姓高的，他父親是什麼司的僉事，過幾日要再探探呢。」
「真真愁煞我也。」我拿了一雙象牙箸，夾了一塊胭脂鵝肝在口裏道，「前兩年父親還看中了一個姓齊的，說是中了舉人前途無量，幸虧母親那時說我年紀小，且再等等。隻怕這會子是拖不得了。」
二哥看著我道：「夢回就這麼不想嫁人？」
我道：「咱們是商賈人家，父親總想攀個讀書人正一正門楣，可在他眼裏讀書人都是非酸即腐的。上次那個姓齊的，母親還讓我在門縫裏看，真真嚇死我也。」
「你呀，這麼挑是嫁不出去了。」二哥哭笑不得地看著我，用一對檀木鑲銀的筷子撥了撥火，又銜了一塊鴿子肉，「嚐嚐，這個燉得極好。」
「要嫁不出去才好哩。」我依著他的言也夾了一筷子在口裏，酣然笑道，「最好一輩子不嫁人，一輩子待在這兒，和爹娘和哥哥妹妹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