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我鬆開她。不知不覺我已經坐了下來,她依在我懷裏卻仍然沒能平複下來,喘息良久。“不怕被我傳染嗎?”我道,玩笑多於詢問。
她在我懷裏輕輕搖頭。顯然,我這句話煞風景了。我希望我可以想那些小說或者電影裏的機靈鬼一樣妙語連珠,逗得佳人笑顏盈盈,以此來做補救。可惜這一套我不大在行。於是我隻好笨拙地伸手握住她的肩膀。
坐在我身邊,她靠著我肩膀,一隻手無意識地在我的另一隻手上擺弄著,一會兒挑挑手指,一會兒彈彈皮膚,眼睛卻耷拉著不知道看向什麼地方。我放鬆全身任由大腦空白一片。雨停了,風撫摸過綠葉的沙沙好奇的來到我的窗前邊探頭探腦。遠山黛墨如畫。一隻鳥在視野之外不住地啼著仿佛在找尋進入畫中的途徑,卻找不見蹤影。我忽然覺得其實這個地方並不太糟。
我甚至願意永遠這樣坐下去。
末了,陳青忽然道:“呀!都忘記了,快去吃早飯!”
※ ※ ※
但是,我必須強調。
我不是好人,真的不是。
在這個明顯有著陰謀與詭異的地方,我這樣一個心機很深的人其實恰恰相得益彰。我甚至有點相信這也許是選我們到這裏來的原因。
即便是陳青和我相依相偎,即便是我們親吻擁抱,我最終也沒有能把出逃的計劃說出來。
盡管我也覺得陳青現在對我來說頂頂重要,盡管我也相信自己確實已經愛上了這個照料我r久的護士,但我還是留著心機與之相處。
也許是性格使然,在這樣一個陰森的地方開展一段桃色經曆不符合我的個性,我想也沒有人願意這樣。但既然已經發生,我不得不迫使自己盡可能的將一切都抓在手裏,都放在自己掌控之中。但事實上,我能掌控的實在不多。
比方說,羅衛民。
吃中飯的時候羅衛民沒有來。我獨自一人在空曠的餐廳吃過飯,一邊往回走,一邊心裏琢磨密室的事情。今天晚上孫護應該會回來工作了,看來有必要直接詢問她。我正打算回去睡個午覺,就聽見羅衛民破鑼一樣的聲音大聲嚷嚷開來:“我知道!我就知道是這樣!他媽的!就是這麼回事!”
聽上去中氣十足,實在不是個病人。金惠生說就我的情況最好,我看其實羅衛民的身體才是最好的。我是從極度虛弱中一點一點恢複過來的,而他老人家壓根兒就沒有虛弱過。
我先閃身進自己的房間將門關好,以免被糾纏著聽一些諸如“幽媾”之類的廢話。但在門還沒來得及關之前就被叫住了。
“郭震!”羅衛民的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我想通是怎麼回事了!”
“什麼怎麼回事?”
“殺人!殺人是怎麼回事!”
我正想讓他小聲點,胡護士長從值班室走出來。
“喂,你們兩小聲點,”她道,“自己的身體自己要懂得愛惜。”這句話尚還中聽,下一句話就不怎麼樣了:“病還沒好就這樣,以後還了得。”
羅衛民不客氣道:“你也會死的。不是以後老死,就是現在!死在這個醫院裏。”
胡護士長冷笑兩聲,轉身而去。羅衛民拉住我:“哼!走,去金惠生的房間說。”
胡護的反應讓我奇怪。一般的人,在經曆了這麼兩次詭異的死亡之後,無論如何聽到這樣的話都應該會多少有點心有餘悸,但在胡護的臉上我看不出一丁點害怕的影子,反而是一些貓看老鼠才應該有的奚落蔑視的眼光。
來到金惠生的房間,金惠生沒好氣地看著我們進來。“你們兩個以後說這事小聲點吧。”當然,我知道事實上他說的隻是羅衛民。
“你這家夥怎麼也學著那些人一樣陰陽怪氣的?”羅衛民不滿道,“我打擾你休息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發現的事情有多重要。”
“什麼事?”
“是鬼!你們知道為什麼它會出現在郭震的窗口?”
“……”
“那是它知道郭震要逃跑了!它是在警告我們,不許跑,跑者死路一條!我們每個人都必須死在這裏,誰也逃不掉!想逃的先死!”羅衛民興奮得臉紅脖子粗,就差喊起來了。我不知道羅衛民在亢奮什麼,也不想跟著一起跳起來,來個擊掌相慶。我和金惠生對看一眼,顯然我們都很困惑。金惠生有氣無力道:“不管怎樣,大仙,說什麼都小聲點吧。現在對麵山上的猴子都知道郭震要逃跑了。”
“那有什麼關係?反正逃不掉!我告訴你們,這裏有件事情必須要澄清,”他降低聲音,“我們反正逃不掉。”
我無奈道:“所以呢?”
“所以,你昨天計劃去問孫護的事情,大可不必了。那人本來就不是人!就算是人,那出去也是送死。退一步說,護士們本身就都不可信任。”
金惠生喃喃道:“願聞其詳。”
“這還有什麼解釋的?”羅衛民奇怪道,“她們是這個所謂青渓療養院的工作人員,當然就是把我們關起來的人的一部分。平時所謂的照料啊什麼的都是假惺惺罷了。”
金惠生道:“我記得我跟你說過關於護士們的具體處境……”
“全是假的!”羅衛民不屑道,“連這都信,你還是不是人?隨便找個漏洞,青溪療養院搞這套藥物實驗拿真人來做,明顯是犯法對不對?死了人明顯死得蹊蹺也不報警,也是犯法對不對?如果這裏隨便哪個護士拿著所謂的高工資不高興了,放假回家就一走不回來還向公安機關舉報,這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所以她們不可能無辜!必然都是一夥的。”
金惠生歎了口氣道:“照這樣說,那麼這幫護士豈不是隨時也有可能出去舉報嗎?那一夥不一夥又有什麼區別呢?”
“隻要有足夠的利益,誰都可能犯罪。如果都想著人家會不會舉報自己,這世上就不會有同夥犯罪了。”
“對,”金惠生道,“所有的同謀都是以利益為紐帶牽扯在一起的。但現在我們談的不是錢,我們談的是生或者死。這足夠瓦解之前一切條件的同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