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咯噔一下。
我必須對自己誠實,在和陳青互相摟著身體的時候我承認自己並非心若止水無動於衷,事實上我也相信換任何一個人來也很難沒有其它想法。她淡淡的體香沁人肺腑,如同她的體溫從並不厚的兩層護士服與病服之間滲透進來,一直到我的心裏。但她這句話說出,卻如同窗外灌進來的那道涼風一樣,讓我清醒過來。
讓世界又真實過來。
“為什麼?”我搖搖她,“為什麼會死?”我幾乎要脫口而出那我們一起走的話。
“你不知道……我們沒有機會的……”
“什麼沒有機會?”我兩隻手抓緊她的肩膀,“你說清楚!”
她將臉略略抬了抬,忽然又鑽到我懷裏:“不……我不要!我要回家……”
哭聲又起。
直到現在,我才隱約意識到一點,既然作為一個刑警,都會在這個陰森的地方被嚇得幾次失去理智一般狂吼亂叫,一個護士會怎樣呢?
“是害怕了吧。”待她第二次停止哭泣,我道。
“對,”她點點頭,沉聲道,“從那回我告訴你小李護士失蹤的時候,就開始了。”
“什麼開始了?”
她霍然抬起頭,紅腫的眼睛不解地瞪著我,仿佛是我對這裏發生的一切都漠不關心:“死了人!在小李護士失蹤的時候,就有誰說的這個地方太邪惡了,人待在這裏會一個接一個的死!全部是被嚇死的!現在這個說法應驗了,曹護是第一個,接下來是開車的小張,接下來會是誰?我們都有可能!”
這種說法第一個給我說的是羅衛民。我道:“這個說法最早是從哪兒開始的?誰最先說的?”
她瞪大眼睛:“是張德全說給孫護的!”
“……”這倒是應驗得很準,我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將我們準備一起逃走的計劃告訴陳青。也許,有陳青幫忙,我們能輕鬆地越過那密室?
於是我小心道:“那,你怎麼不走呢?幹脆一走了之不就行了。”
“走?怎麼走?”她慘然道,“我們在樓下,還不是什麼地方也出不去!到這裏兩個來月,我就從來沒能出過這幢房子!每天都被那群人監視著!”
“你也不能出這幢樓?”
“除了他們自己的人,誰也不能出!我們稍微要好些,可以上下兩層樓,但窗戶也被封住。可是你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嗎?張德全說這裏出去起碼一百公裏山路,天天下雨,還有泥石流,這讓人怎麼走得出去?”
“汽車呢?現在張德全那輛汽車是誰在開?”
“被林川接管了。那天他們上樓來,你應該見過。他鼻子根旁邊有顆很大的黑痣。”
我點點頭,想起了這個人。
於是我拍著她的背,道:“知道嗎?其實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一直想看看你的臉。我知道這很俗套,很讓人覺得肉麻。可是我真的覺得,你身上有什麼地方我很熟悉。”
她抬起頭,我接著道:“可是,你從來不給我機會。我偷看過你們的醫務人員手則,才知道戴口罩的事情是嚴格規定了的。但我仍然很想看見你的臉,在看到曹護的屍體之後,這種感覺更加強烈了。剛才你說的事情,我也想到了。你可以把口罩摘下來嗎?因為我不想像看見曹護真實的臉就是最後一麵,就是那樣一張臉。”
陳青默然一會兒,然後伸手,解開了耳朵後麵的口罩帶子。我不由地屏住呼吸。
比我想象中還漂亮。
陳青在輪廓上和那拋棄我的前任女友有幾分神似,卻漂亮了許多。我幾乎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看見我呆呆地盯著她的樣子,她感到有點不好意思。
“不,”我道,“我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如果我說你像我曾經在哪兒見過的,你會覺得俗套對吧。”
“不會,我了解,”不知為什麼,她的眼睛又濕潤了,“不俗套,絕對不會。”
※ ※ ※
“現在的情況是,即便是聯絡上一兩個護士願意幫忙甚至參加,我們也不可能逃得出去。”我道。
中午時分,我和金羅二人吃完中飯,就一直待在餐廳裏,沒有人有回去的意思。孫護放假,青渓療養院的護士更加不夠用,也沒有人來搭理我們。我們樂得自由。
金惠生今天也在我的鼓動下起來吃飯了,當然,直到此刻他麵前的飯食依然一口未動。他道:“這點我也跟趙護證實了。她們其實和我們的處境有非常多的共同點:沒有人身自由,不能進出這幢房子,無法跟外界聯係。”
羅衛民道:“她們怎麼會心甘情願這樣?被人關起來工作?”
我道:“這個可能是錢的原因吧?”金惠生點頭:“一個月一萬塊的護士工作畢竟還是很難找的。趙護告訴我,她們這些護士事先都互相不認識,全是天南地北應聘招來的,簽了合同。”
我道:“最關鍵是頭兩個月,在電話還通的時候,她們家人都收到了按時發來的工資,所以這事也就沒有人多追究。我的護士說,樓下的走廊隻有兩條供她們使用,都沒有門進出。唯一的門在第三條走廊、也就是我們現在這條走廊下麵。有道門將她們隔絕和這條走廊隔開。”
“就像樓梯那道門將我們和她們隔開一樣,”羅衛民點頭表示明白,“那麼,現在我們應該聯合她們一起商量個辦法逃出去?”
“我剛才說了,”我搖頭道,“她們也是被關起來的。我有把握說動我的護士,金惠生應該說動趙護沒有問題,孫護的男人才死,估計是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待了。可是,幾道門全部得那些戴口罩的男工作人員才有辦法打得開。我甚至設想過我們鼓動她們一起鬧起來,不配合他們的實驗,但這樣做沒有效果。”
“沒錯,”金惠生對羅衛民道,“甚至還會增加她們的危險性。有一萬塊錢一個月的工資條件,you惑新的護士們到這裏來工作簡直是件不費力氣的事。何況,她們與我們終究隔了層。剛才你還沒來餐廳之前,我們討論了一下,這事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告訴她們的好。”
羅衛民一愣:“聽起來,你們似乎有主意了?”
我和金惠生對看一眼:“是有主意,不過……這事還得仰仗一個護士。”
我和金羅二人來到廁所,我把事情簡要地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