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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01-3007:39雨

雨一直下個不停,這個通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回複。不過現在看來,這應該是個絕好的借口。我不相信一個重病療養院會建在一個沒有手機信號的地方,通過這兩天的觀察,青溪療養院的設施相當先進的。

寫完前一天的事情,我並沒有急著從電腦房出來。

前一天的怪夢意味著什麼我無從知曉,天知道,也許夢根本並不意味著什麼。但那夢引起的極其沉悶壓抑的氣氛一直影響著我,直到此刻。

周隊是否出賣了我,如果是,又為什麼呢?

一本叫《夢的含義》的書抓住了我一掃而過的視線,從電腦桌對麵的書櫃裏。我將書抽出來展開,一頁一頁地翻弄著。

書裏的專業術語很多,但也有我看得懂的內容。比如說,其中一節引述一個西方學者的觀點,認為夢是大腦機能中主思維休息之後,各種不再受約束的信息及其載體——神經電流——任意在大腦中四下流竄的結果,其間還受到身體因外界刺激而變化。而另一章裏,則引用大量關於夢的預兆的實例,指出夢的成因並非前一章中所講的那樣“機械物理”能完全解釋。

我翻了一小會兒,腦袋裏被灌輸些莫明其妙又自相矛盾的東西,卻並沒有找到我想找到的答案。但那種壓抑的情緒化的氣氛還是籠罩著我。我並非從未做過惡夢,估計但凡是個人都有做惡夢的經曆吧。惡夢之所以為惡,我理解,是有讓做夢者本身害怕或者不願意麵對的東西。但是,有多少人是在從惡夢中醒來之後依然保持同樣的情緒和想法的呢?或者,有多少人是從惡夢中掙紮出來之後仍然心中的恐懼不僅不消失,反而更加越來越明顯?

是的,我無法欺騙自己,我狠害怕,害怕這個讓我害怕的夢本身。

將書放回去,不小心一旁一本小冊子被抽出來跌落在地。我拾起來一看,是一本醫護人員守則。隻見上麵寫著《青溪療養院工作人員須知》。前麵幾條乏善可陳,無非工作認真負責關心病人將病人當親人一類的廢話,但翻到第二頁,一行話勾起我的注意:“第六,由於本院的特殊工作性質,本院工作人員不能以任何未遮掩麵部的形式出現在病人麵前;”

還有“第七,在與病人接觸過程中,工作人員麵部裸露部分必須低於四分之一;”

真是奇怪,醫院的醫生護士不以本來麵目示人,穿白大褂戴口罩,我一向意味不過是出於衛生的緣故,怎麼有硬性規定必須遮住麵孔不得取下呢?還規定了遮住的麵積?

我接著往下翻:“第九,由於本院病人的特殊性質,本院工作人員不得私自將病人病情透露,亦不得擅自幫助病人聯係外界,包括其其家人親屬;”

這算什麼?

我倒抽一口冷氣,看起來,什麼大雨引起山體滑坡道路中斷等等,都是確確實實的借口,讓病人與外界隔絕聯係是這個療養院的工作守則明確白底黑字寫明了的。

我口幹舌燥,腦袋裏一片混亂。手裏盡量將那薄薄的須知抓住,卻又感到沉重無比,以致於我需要雙手才能將這幾頁紙拿穩。腦海裏反複滑過的字眼與那須知上的字相重合在一起不斷閃爍,“本院特殊工作性質”“本院病人的特殊性質”……

特殊?

不是不注意,隻是不知道如何用恰當的形容,直到此刻我才一邊摸著又開始隱隱作痛的後腦一邊暗想,說起來,果然非常非常與眾不同啊。

我他媽到底得了什麼病?

我將須知塞到褲腰帶處夾穩,忐忑不安地走出電腦房。上一回偷東西還是六歲的時候,從外婆買菜剩下的零錢中摸走五分錢,給自己買了支棒冰。打那以後十多年過去了,我再也未曾偷過什麼東西——入警後偷東西的人倒是見過不少。

所以當戴著慘白口罩的曹護的腦袋在我一拐出門就跳將般出現在我眼前時,我嚇得差沒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曹護自己也被嚇得不輕,一邊拍著胸口一邊在慘白口罩下大口喘氣,臨了,還白了我一眼。她手裏握著一個吸塵器,顯見是正準備做清潔。我不記得有哪個醫院的護士也有拿著吸塵器做清潔的義務,不過她注意到我詢問的目光,很快鎮定下來:“青溪人手不夠,做清潔衛生都是大家輪著來,”她解釋道,“怎麼?要不要試試?”

我轉身而去。一個拙劣得讓人尷尬的玩笑,不僅不緩和氣氛,反而加深我的懷疑。作為一個療養院或者醫院,或者別的任何類似的玩意兒,都應該有專門的工人做衛生才對,我腦海裏閃過藍布製服戴著口罩的清潔工的形象。常年的刑偵工作讓我對這樣的小細節的不同尋常有著相當的敏感。青溪這樣的做法,原因隻能有兩個。要麼是經費不夠精簡人手;

要麼是盡量縮小知**數,以便掩人耳目,減少泄漏出於某些原因不願為人所知的事情的可能。

我回頭,看見,曹護手中的吸塵器正“嗚嗚”作響,吸塵器頭所到之處,牆角灰塵全都被吸了進去。

當時我隻想氣關於小李護士失蹤的事件,以及關於小李護士失蹤的一係列說法。

“……像吸塵器工作的過程倒過來一樣……什麼東西從那人袖子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