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不過在活動室吃吃晚飯,吃完各自回房間,席間並沒有人多說話。看起來他們之間也並不十分熟悉。我一邊喝粥,一邊聽幾個護士嘰嘰喳喳,盡是無關緊要的衣著啊工資啊之類。聽上去,她們之間也不大熟,似乎都是同一個機構內各地抽調過來的。除了陳青,我著意留意那個年輕的李護士,據說才從衛校畢業。果然,不一會兒,她獨自一人插不上話的時候又哼哼起歌來了。見我盯著她看,她絕大部分遮掩在口罩下的臉露出一笑。護士們並不和我們一起吃飯,自管戴著口罩聊天,這讓我多少有點不解。我抽空問陳青:“青溪療養院的規模也太小了吧。”
“哪兒啊,”她笑道,“青溪的規模可大了。隻不過來這裏的人都是需要足夠的安靜和休息,所以分得很開。我們這裏是二號樓,你看見對麵那座山沒有?”她指著窗外一匹綠油油的山道,“那邊是三號樓的範圍,不過三號樓是朝北的,我們看不見。”
“這麼大呀……青溪到底有多大?”
“聽說有十來公頃呢。對了,”她主動道,“還有個病人,不過他還沒有脫離危險期,不能見人,我們單獨護理的。”
我點點頭,想起前天醒來的晚上聽到的那聲慘叫。
是在樓下?我問道:“我們樓下住得有人嗎?我是說,我們這幢二號樓是兩層樓的對吧?”
“對,”她點頭道,“我們就住樓下啊。那個病人也住在樓下。等他好些之後,看把他搬到樓上來和你們做個伴兒。不過這得經過黃院長,但黃院長太忙了,昨天來見你一麵,我都很吃驚呢。”
果然! 樓下那人……
我的眼睛和後腦的陣痛在逐漸減輕中,我想我還是應該多關心關心自己吧。回到房間之後陳青仍給我掛了藥瓶子輸液,我再次嚐試著問她我的病到底是什麼,但被隨後進來的那個胡護士長聽到了。
“別東問西問的,好好養你的病。才好一點就這麼毛糙!”她冷冷地拒絕了我知情的要求,“我們有規定,不能胡亂說病情,要問等黃院長回來再問。”
“我沒有權利知道我的病情嗎?”
“給你說了,我們沒有權利亂說。”
“黃院長什麼時候來?”
“誰知道!”說完轉身就走,陳青無奈地做了個鬼臉(眼),和她一起出去了。
這個胡護士長真是個讓人討厭的家夥!昨天給我拿藥的時候似乎還和顏悅色的,今天忽然變成這樣,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我強自壓住自己心裏的不快,將思緒放到另外的地方去。被輸液管‘綁架’在**上的我也不能做更多的事情。
老劉的解釋不無道理,我不確定我在昏迷中是否被人移動過,從一幢空無一人的病房轉移到這個住滿了人的樓裏來。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陳青說的樓下確實有個病人又怎樣解釋呢?
更重要的是,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我在思考的時候睡著了。半夜裏,在睡夢中醒來,自己給自己滴了回眼藥。手上的針管已經在我睡夢中被取下了,看來晚上是有人值班的。這更讓我困惑。頭一天醒來,我到底在什麼地方?
我在腦海裏整理著疑問。憑著這麼些年來在刑警隊養成的職業習慣,將現在的問題一一歸納:
1,
青溪療養院肯定在一個很靠南的地方,為什麼要千裏迢迢將我送到這裏來?
2,
我醒來之後為什麼是在一個空空如也的樓裏?
3,
樓下的慘叫是怎麼回事?是不是陳青說的那個病人發出的?我到底被移動過沒有?
4,
為什麼不讓我及時和家人或者工作單位取得聯係?
5,
我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是不是負傷了導致昏迷這麼久?眼睛和後腦的不適與疼痛是什麼毛病?為什麼護士都拒絕告訴我?
在我入睡以前,我的意識從一個疑問跳到下一個,再跳到另一個,沒有辦法得到答案。嚐試著在一兩個問題上做出假設,依然不得要領,歸納的問題也漸漸不再有條理。
這些問題,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答案。一個都沒有。隻好都先記下來,再一個一個劃上問號。
我的那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不安,也許正是來自這些問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