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永忠的博士學位論文《康有為美學思想研究》就要出版了,回憶這篇文章產生的經過,頗有幾分感慨。

上個世紀末,我在撰寫《二十世紀中國美學本體論問題》時,將跨世紀也可以說跨時代的梁啟超、王國維圈進去了,但康有為沒有圈進,思想起早幾年寫《中國古典美學史》時,康有為也沒有圈進去,心中頗有幾分忐忑。為此,我曾試著請教國內一位國學大家,那位先生說,康有為主要是政治人物,不作為美學大家看,也可。雖然如此,心仍未安。

2006年,伍永忠進入了武漢大學哲學學院,跟著我攻讀美學專業博士學位,方向為中國美學。我知道,此前他在四川大學獲得中國哲學碩士學位,哲學基礎不錯,建議他去研究一下康有為。伍永忠當是倒是比較爽快地答應了。然而讀了一段康有為的原著也看了一些研究資料後,伍永忠有點懵了:這康有為雖說有一些關於文學藝術的言論,但不很突出,他的顯赫成就主要是在政治方麵的。這美學思想如何寫?

伍永忠提的問題確實存在,難怪國內美學界幾乎沒有人將他列為重要的美學人物。不過,這時的我,已經從根本上認定康有為是美學大家了,他不僅有重要的美學思想,而且處於曆史轉型的時刻,其美學思想具有承前啟後的重要地位。

在我看來,中國古代的美學思想,表現形式有二:一是美學命題,二是美學意味。前者是提純了的美學成品,後者是尚需提煉的美學之礦。對於康有為來說,兩者都有,關於美學命題,康有為有好些重要建樹,比如關於文學,他說:“夫有元氣,則蒸而為熱,軋而成響,磨而生光,合遝變化而成山川,躍裂而為火山流金,彙聚而為大海回波,坱軋有芒,大塊文章,豈故意為之哉,亦不得已也!”這思想可以概括為“元氣生發論”。又如,他論詩:“詩者言之有節文者也耶!凡人情誌鬱於中,境遇交於外,境遇之交壓也瑰異,則情誌之鬱積也深厚。情者,陽也,境者,陰也。情幽幽而相襲,境女雩(二字合)女雩(二字合)而相發。陰陽愈交迫,則愈變化而磅礴。”這思想亦深刻,可以概括為“陰陽情境論”。

美學思想的另一種表現為美學意味。它不獨立存在,而是包含在美學礦藏之中,需要人們去提取。就康有為來說,這方麵的東西更多。比如,他的“主樂派”哲學,康有為認為人生意義在“去苦求樂”。這樂,他做了諸多區分:“世俗之樂”與“高尚之樂”,“為己之樂”與“為人之樂”,“體魄之樂”與“靈魂之樂”,“仁愛之樂”與“仙遊之樂”……說來說去,最終認定兩個字:“人情”,認為“人情”才是“樂”之本。眾所周知,美學是講“樂”的,但並非講樂就屬於美學。康有為主樂哲學以人情為本,就進入美學領域了。再比如,康有為的政治理想——大同社會。這大同社會雖然來自《禮記》,但康有為按新的世界觀重新解釋過了。“大同社會”既是理想的人類社會,更是理想的人生境界。它內含真、善,也含美。從美學專業的維度,也是可以細細地分析一下的。

就這樣,我與伍永忠經常做著這種討論,曆經三年,他終於完成了博士論文初稿。我審讀時,除了在文章上做批注外,還給他寫了一個審讀意見。

康有為是值得深入研究的,作為跨時代的人物,它的美學思想兼具舊學總結與新學開山兩重意義。雖然永忠博士論文已經寫完,但是,其對康有為的研究,似是還剛開始,我希望他能繼續下去,至少還得再做幾年,以取得更豐碩的成就。

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