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上午11點,賀飛麗廣告傳媒有限公司秘書辦公室。蔣偉濤提著六隻老母雞和一籃子雞蛋,敲響了秘書辦公室的門。
張倩倩抬頭看了看門扉,喊了聲:“請進。”
蔣偉濤推開門:“宸鳴,我來了。”
張倩倩站了起來:“大爺,你找蔣經理?”
蔣偉濤詫異地看著張倩倩:“蔣經理?宸鳴升經理了?不做秘書了?”
張倩倩笑了笑:“是的,大爺,現在的秘書是我,你找蔣經理有什麼事情?”
蔣偉濤轉回頭,準備出門:“我是他爸,我去經理室找他。”
張倩倩急忙走過來:“是蔣大爺啊?蔣經理去醫院了,現在不在公司,你先在這裏休息會兒,等他回來吧?”
蔣偉濤丟下母雞和籃子,有點站不穩了:“什麼,我兒子住院了?”
張倩倩趕緊上前扶住蔣偉濤:“不是,是沈總住院了,您老別緊張。”
蔣偉濤一聽沈總住院,更站不住了:“什麼?兒他媽住院?”
張倩倩扶著蔣偉濤,愣住了:“兒他媽?誰是兒他媽?”
蔣偉濤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語無倫次:“沒,沒,沒……我說錯了,是我兒子他老總住院了?她……什麼病?她要緊嗎?”
張倩倩一字一頓地說:“白血病!”
蔣偉濤頭大:“白血病?這個病要死人的,我趕緊去醫院看看!”
張倩倩安慰道:“蔣大爺,你先坐,今天公司裏的人都去醫院了,挨個兒配血型,沈總準備骨髓移植手術,你去了會添亂的。”
蔣偉濤一下子站了起來:“我不會添亂的,你告訴我在哪家醫院,我馬上過去看看,沈總怎麼就病了呢?”
蔣偉濤一邊說,一邊朝辦公室門外走。張倩倩看擋不住了,實話實說:“在鼓樓醫院血液科住院病房15區6樓211號,記住了嗎?”
蔣偉濤點點頭:“記住了,我這就去。”
蔣偉濤走出公司大門,揮手招了一輛出租車,朝鼓樓醫院奔去。到了醫院,一連問了幾個人,才找到病房。
到了病房,沈飛麗躺在床上,護工正在給她用熱水擦臉擦手。蔣偉濤一眼看見沈飛麗,眼淚差點落了下來:“沈總,你這是怎麼了,說病就病了?”
沈飛麗欠了欠身體,勉強坐了起來:“他爸,你來了?誰告訴你的?”
蔣偉濤走上前,一把握住沈飛麗的手:“老家房子拆遷了,我來投奔宸鳴的,剛才去了你公司,秘書告訴我的,你這是不是累出病的?”
沈飛麗臉上沒有一點血色:“估計是累的吧,宸鳴知道你來了嗎?”
蔣偉濤搖了搖頭:“我還沒有告訴他,秘書說他今天來醫院了。”
沈飛麗驚訝地看著蔣偉濤:“什麼時候來醫院的?我怎麼沒有看見他?”
蔣偉濤“哦”了一聲:“上午來的吧,說是什麼驗血型?”
沈飛麗越來越疑惑了:“驗什麼血型?是宸鳴病了,還是……”
蔣偉濤越說越糊塗:“不是,宸鳴沒病,是準備給你骨髓移植驗血型的!”
沈飛麗緊張地看著蔣偉濤:“你去找找他,讓宸鳴回公司,不要讓他驗血型,公司離不開他。”
蔣偉濤點點頭:“我去外麵找找看,你先歇著,如果宸鳴那孩子能救你,是最好不過的,算我沒有白養他了。”
沈飛麗擺擺手:“不要讓他救我,那孩子從小苦命,營養跟不上,不能讓他弄壞了身體,公司以後還得靠他了。”
蔣偉濤沒有多說話,朝病區外走去。下了電梯,到了門診化驗室,一些人正在排隊驗血型。
蔣偉濤從隊尾看到隊頭,一個個仔細地看,終於,在第一號位看見了蔣宸鳴:“宸鳴,爸來了。” 蔣宸鳴回頭看見養父,驚訝地問:“爸,你今天怎麼來了?”
蔣偉濤接著說:“鎮上拆遷了,我簽完合同,把家裏的東西全部賣了,帶了幾隻老母雞和一籃子雞蛋,投奔你來了。”
蔣宸鳴責怪道:“你怎麼不給我電話,我開車去接你,沈總給我配了一輛小車,很方便的。”
蔣偉濤憨厚地笑了笑:“爸知道你升職了,辦公室那女秘書叫你蔣經理,血型幾時驗好?”
蔣宸鳴點點頭:“快了,今天公司來的人多,馬上就排到我了。”
蔣偉濤“嗯”了一聲:“那好,我在這裏等你。”
這時,一個白衣護士在窗口叫了一聲:“下一個準備,蔣宸鳴。”
蔣宸鳴立即答道:“來了。”
白衣護士習慣性地拉過蔣宸鳴的胳膊,將衣袖往上推了推:“胳膊往裏伸點。”
蔣宸鳴的胳膊往護士麵前靠了靠,護士開始拿針管,用酒精和碘酒消毒皮膚,接著抽血。
抽完血,蔣宸鳴按住棉簽,離開窗口。蔣偉濤趕緊走過來,將衣服披在他的身上:“疼嗎?爸帶你去吃小籠包子,補血。”
蔣宸鳴笑了笑:“爸,不用,我天天早上吃小籠包子,血旺著呢。”
蔣偉濤心疼地看著蔣宸鳴:“空腹抽血傷身體,走,爸帶你先去吃東西。”
蔣宸鳴一邊按住棉簽,一邊朝住院處走:“一會兒公司組織會餐,你跟我們一起去飯店吃,吃完我送你回我的住處。”
蔣偉濤聽見蔣宸鳴這麼說,也不做聲了,跟著走:“宸鳴,沈總白血病確診了?會不會誤診呢?”
蔣宸鳴彎著手臂:“確診了。”
蔣偉濤鼻子酸了一下:“希望沈總好人平安,盡快恢複健康。”
蔣宸鳴點點頭:“那當然,公司還等著沈總去管理呢,那麼大的攤子,丟在我一個人手裏,心裏很不踏實。萬一做錯了什麼,這個責任我擔不起。”
蔣偉濤連連點頭:“是的,沈總是好人,驗血型報告什麼時候能出來?”
蔣宸鳴搖了搖頭:“不清楚,估計最近幾天吧。”
蔣偉濤雙手合十,祈禱著:“但願配型成功,讓沈總早一天擺脫苦海。”
蔣宸鳴苦著臉:“主治醫生說了,配型成功的希望不大,沈總無兒無女,如果有子女就好多了,這種病最大的可能就是直係親屬血型配對的希望大一些。我們和沈總沒有血緣關係,隻能抱著試試的態度了。”
蔣偉濤看著蔣宸鳴無奈的樣子,自言自語道:“這麼說,沈總是有救的?”
蔣宸鳴拿開棉簽看了看,血止住了,他拿掉棉簽,扔進前麵的垃圾桶,放下衣袖:“爸,醫生說了,我們今天參加驗血型的人和沈總不是直係親屬,希望不大!”
蔣偉濤咧開嘴巴使勁笑:“我說有救,你相信不?”
蔣宸鳴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醫生都說沒救了,除非沈總能夠找到與自己骨髓型號一致的造血幹細胞,並進行造血幹細胞移植,這樣才能重新獲得生的希望。”
蔣偉濤繼續竊笑:“不要搞那麼複雜了,我說行就行啦!我們先去看沈總,看完沈總一起去吃飯,然後我回你的住處,在家等醫院消息。”
蔣宸鳴看著養父,搖了搖頭:“爸,你別做夢了,這點醫學常識你都不懂,唉……”
兩個人一路走到了沈總病房,沈總正在吃飯,她靠在床頭,右手掛著水,左手拿著湯匙,麵前放著一塊活動板,上麵放著飯菜。
沈飛麗看見兩個人進來了,丟下湯匙,一臉吃驚的樣子:“宸鳴,你真的驗血型了?”
蔣宸鳴愣了一下,沈總從來不這麼叫自己的,怎麼今天叫起自己的名字來了:“沈總,公司的人隻要符合身體條件,都在門診部化驗室驗血型,大家自願的,沒有人強迫我們。”
沈飛麗心疼地看著蔣宸鳴:“他們驗,你也別驗啊!公司還指望你呢!”
蔣宸鳴笑了笑:“沒有關係,沈總,我年輕,造血機能強。”
沈飛麗尷尬地看著蔣宸鳴:“我是擔心萬一你的血型對上了,不是影響你的健康嗎?你爸還需要你養老呢!我反正也老了,死了無所謂了。”
蔣偉濤在一旁急忙插嘴:“萬一對上了,不是更好嗎?宸鳴就可以救你了!”
沈飛麗急忙擺手:“孩子身體重要,抽骨髓傷元氣的,萬萬不能。”
蔣偉濤看著蔣宸鳴,對沈飛麗說:“娃大了,沒有事兒,睡一覺就好了。”
沈飛麗努力製止:“宸鳴的好心我領了,不過這個事情要慎重,我的公司以後還指望他了,沒有好身體什麼也幹不成的。”
蔣偉濤隻顧笑:“好了,沈總,你安心養病,其他事情就不要操心了,宸鳴應該做的事情,自然會做的。”
這時,門被推開了,沈嘉銘提著一個果籃走了進去。沈飛麗給他們簡單介紹了一下,蔣宸鳴禮貌地向沈嘉銘點了點頭。
接著,蔣宸鳴和蔣偉濤相繼告辭,走出了病房。病房裏,沈嘉銘看著大姑,問了聲:“大姑,感覺好點了嗎?”
沈飛麗吩咐護工把剩飯剩菜拿開:“嘉銘,你醫院工作那麼忙,怎麼跑來了?”
沈嘉銘在床邊坐了下來:“大姑,我今天下午沒有手術,一會兒去門診驗血型,從醫學的角度來說,具有血緣關係的人配對成功率比較高,我是你侄子,不能不管不問。”
沈飛麗吃驚地問:“怎麼,嘉銘,你也準備驗血型?”
沈嘉銘點點頭:“嗯,等下午2點醫院上班,就可以掛號了。”
沈飛麗連忙阻止:“你千萬不要去驗血型,我今年52歲了,就是白血病死了,也值得了。”
沈嘉銘握住沈飛麗的左手:“大姑,你說什麼呢?”
沈飛麗繼續說:“我不能把你的身體弄垮了,你明年開春就要大婚了,以後還要生兒育女,我實在受不起。”
沈嘉銘接著說:“大姑,我們是一家人,你從小就把我當兒子待,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袖手旁觀呢?”
沈飛麗的眼淚眼看就要急出來了:“真的,嘉銘,大姑不需要你做什麼,大姑想得很開,我不想因為自己的身體,拖累你。實在不行的話,我可以去骨髓捐獻中心去找配對的血型,根本用不著你們的。”
沈嘉銘抓住沈飛麗的手:“大姑,你不知道骨髓捐獻中心的情況,現在白血病人很多,很多病人每天都在眼巴巴地盯著骨髓捐獻中心,可是,又有多少人能等得到呢?”
沈飛麗堅決地搖了搖頭:“我寧願等,哪怕等一年、兩年、三年,實在等不到了,我寧可去死,也不拖累你們大家。”
沈嘉銘拍了拍沈飛麗的手:“大姑,你放心,我是醫生,醫學常識我懂,捐獻骨髓不會影響身體健康的。捐獻骨髓不是抽取骨髓,骨髓移植需要的是人體內的紅骨髓:造血幹細胞。一個成年人的骨髓重量為3公斤,一名供髓者提供不足10克的骨髓造血幹細胞,就能挽救一名白血病患者的生命。骨髓是再生能力很強的組織,一般健康者捐獻造血幹細胞後,在10天左右即可補足所捐的幹細胞量。所以,我說大姑,你不用擔心我的身體。”
沈飛麗聽沈嘉銘這麼一說,有點放心了:“是這樣啊!不過,我還是有點擔心,如果有其他途徑,我寧願多花點錢多花點時間,也不麻煩你們。”
沈嘉銘安慰道:“大姑,什麼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在關鍵的時候互相拉一把,一起渡過難關。你什麼也不要多想了,安心養病就行。”
沈飛麗點了點頭:“真沒有想到,你們大家對我這麼好,我沒有白疼你這個侄子。不過,嘉銘,公司今天來了很多員工,已經驗過血型了,你等他們的結果出來再說吧。萬一有合適的血型,你就不用再去挨一次針了。”
沈嘉銘想了想:“今天既然來了,就一起驗下,多一個機會總比少一個機會好吧。”
沈飛麗一把抱住沈嘉銘:“謝謝你,嘉銘,你真是比親兒子還要親。”
沈嘉銘笑了笑:“大姑,我就是你的親兒子。”
沈飛麗連連點頭,感動得熱淚盈眶。現在,她的心裏很寬慰,在身體出現重病以後,有這麼多人關心她,主動為她驗血型,幫她解脫,走出病痛的苦海,的確讓她感動不已。
眼下,沈飛麗的心裏很矛盾,從醫學的角度來說,蔣宸鳴與她具有生物學親緣關係,血型配對把握性最大,如果真的讓蔣宸鳴為她捐獻骨髓,她的心裏還真的舍不得。
畢竟蔣宸鳴以後的路還很長,自己的公司將交給他打理,以後的財富就丟給他一個人了,如果沒有一個好的身體,一切都是白搭。
周日,南京天通駕校,天氣晴朗。清晨6點,我從家裏出門,坐公交車,轉地鐵,到駕校已經8點了。
今天練習倒樁,我的身體比較單薄,腕力不足,方向盤在手裏不聽話,我要往左打彎,它卻使勁兒往右轉,急得我滿頭大汗。
教練坐在副駕駛座位上,一直看著我。教練是個40歲出頭的男人,留著小平頭,脾氣暴躁。
教練越看我,我越緊張,我眼睛望著窗外,忍不住把頭伸出車窗。教練突然一聲吼道:“把頭拿進來,你看見駕駛員把頭撂窗外看著馬路和行人開車的嗎?”
我臉色一陣紅,趕緊把頭縮回車裏:“是,教練。”
教練看著我僵硬的動作,忍不住又叫了起來:“你手不能靈活點嗎?方向盤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硬邦邦地拉過來拉過去,能走出這條白線嗎?”
我心裏委屈得要死,什麼破車啊,比在醫院裏拿手術刀都要累。我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咬住牙,沒有做聲。
中途休息的時候,我一個人悶悶不樂地坐在一塊水泥地上,眼睛看著空曠的駕校場地,心裏空蕩蕩的。
我真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到這個鬼地方來,嘉銘會開車,用得著我費這個心嗎?我越想越喪氣,進退兩難。
這時,手機響了,我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看了看,是沈嘉銘的:“曉軒,你在哪裏?”
我淡淡地說:“我在駕校,嘉銘,什麼事兒?”
沈嘉銘繼續說:“怎麼樣?沒有被教練罵吧?”
我委屈地說:“不罵才怪了!”
沈嘉銘哈哈大笑:“駕校的教練都是一個臭脾氣,罵幾句也不掉肉,給他罵。”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是女的,給一個老男人這樣罵,太難為情了。我都想打退堂鼓了,不學了。”
沈嘉銘立即說:“好好練,嘉銘的媳婦兒最有出息了。今天我休息,待會兒我開車去接你,帶你去逛街,怎麼樣?”
我想了想:“帶我逛街?好啊!你不要來接我了,我自己過來,前天你剛驗血型,抽了不少血,多休息休息,知道嗎?”
沈嘉銘無所謂地說:“沒事兒,你幾點下課?我來接你。”
我擔心沈嘉銘的身體,用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這樣吧,駕校的車一會兒送我們進城,經過清涼門站,我到清涼門前給你電話,你開車出來。”
沈嘉銘爽快地答道:“那好吧,一言為定。”
我點點頭:“嗯,不見不散。”
沈嘉銘從小到大,身體一直很好,基本上沒有打過針,對針筒很陌生。那天驗血型,單位抽不開身,我沒有陪他去,心裏一直擔心他。
他大姑得了白血病後,牽動了我們每個人的神經,家裏的親人,隻要是沾親帶故的,都搶著去醫院驗了血型,希望幫助到她。
本來我也準備去醫院驗血型的,被司沁寧製止了。她說我明年結婚,跟著後麵要懷孕生孩子,抽血破壞身體元氣,對孫子健康不利,堅決不讓我去。
司沁寧的阻止並沒有讓我心裏感動多少,我知道她是為了未來的孫子考慮。話說回來,看得起孫子,也就是看得起我,我心安了。
一個鍾頭後,我好不容易擺脫了練習倒樁的痛苦,開開心心地站在沈嘉銘的麵前。
沈嘉銘打開車門,我坐了進去,小車一路往前開。我看著沈嘉銘,關心地問:“抽血了?”
沈嘉銘點了點頭:“抽了。”
我繼續問:“抽得多嗎?”
沈嘉銘笑了笑:“還好。”
我接著問:“疼嗎?”
沈嘉銘“嗯”了一聲:“疼!”
我忍不住笑,沈嘉銘看著我,跟著傻笑。窗外,已經黃昏,下班的人和車川流不息,路燈開始放亮了。
我的眼睛望著窗外:“嘉銘,你說大姑的病有希望嗎?”
沈嘉銘看著前方:“現在不能確定,雖然說我是她的侄子,血緣關係最近,但是,配對的希望畢竟沒有親子關係來得大。”
我點點頭:“大姑可憐,她為什麼一輩子不結婚?”
沈嘉銘搖了搖頭:“我也不大清楚,上輩人的事情,不方便問。我現在隻希望我的血型能夠配對成功,這樣起碼可以救大姑一命。”
我點點頭:“是的,我也希望,大姑對我們那麼好,人也樂觀,和我們一點代溝也沒有,我喜歡她。”
沈嘉銘抓住我的左手,握了握,又鬆開了:“我也喜歡大姑。”
半個鍾頭後,小車在楊公井吉祥金店門口停了下來。下車後,沈嘉銘拉住我的手,就朝金店裏麵走。
我詫異地看著沈嘉銘:“嘉銘,去金店幹嗎?”
沈嘉銘沒有做聲,繼續往裏走。他徑直拉著我,走到白金櫃台:“曉軒,看喜歡哪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