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形重新凝在空中,卻淡的幾乎透明。為了封印雪獅王,她幾乎耗費了全部的修為,此刻已經燈枯油盡,行將幻滅了!
這或許是最後一次在世間凝形了吧,三百年的光陰彈指就過,故去的一幕幕在眼前閃現,許多忘記的事也一一回想起來------
她記得自己那次幾乎被血魔王打死,是他救了她回來。
在帳子裏,在迷糊間,她聽到他對她說:
“我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在乎,我隻要你醒來。”
“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什麼都依你。隻求你趕快醒來。”
可是等她真的醒來後,他卻食了言,什麼都不肯依她呢。
她笑了,現在就算想起這些,還有什麼意思?自己不是立刻就要羽化了嗎!
但是,這一刻,她心裏卻這樣的歡愉,不對,簡直是心花怒放!
原來,她也曾得到過,在她不知道的時候。
她附在大殿上的妖力消失,他破門而出,氣喘籲籲!
一抬頭,他剛好看到她在空中消失的一幕。淡淡的一個側影,看不清表情,絕代風華在瞬間覆滅,化為無數星星點點的火焰,飄高,飄遠。。
他雙膝跪下,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半顆鳳眼菩提子從空中滾落,跌在他跟前。暗淡無光的珠子,失去生氣,也失落了顏色。
她羽化了,歸於大道,還其本形。
他撿起這菩提子,鄭重的放在掌心。這是她的一顆心,一半給了他,一半為了他。菩提子上,一顆鳳眼皺紋縱橫,和他無聲對視,有淚盈盈一顆,滑進塵埃裏。
烈火炙後,餘熱滾燙,鳳眼菩提子灼傷了他的手掌,他卻握的更緊了。
西窗已永遠不會亮起燈,那縫衣抄經的身影也再不會有。一切不過回歸了從前的樣子,可是,總感覺有什麼不一樣了。
是什麼不一樣了呢?
他說不上來,還是不願說?
冬去春來,他患上了心疼的毛病,是之前和雪獅王那場大戰的後遺症吧。傷了心肺,就算被她用半顆鳳眼菩提子補好,那傷痕總是落在那裏了。一顆心回不到最初,頗容易走火入魔。
心疼在夜深人靜的中夜總是來得最猛烈,因此他也養成了夜不眠的習慣,總要敲木魚到半夜,然後四處走一走,讓心疼緩一緩。
水月寺慢慢熱鬧起來。流言蜚語隨時間慢慢淡去後,人們終是記得他的好,忘了他的不好。於是香客多了,香火旺了,初一十五前來拜謁的鄉親絡繹不絕,水月寺恢複了千年的名譽。他還是嚴守著佛的戒律,不受布施,隻化緣。常乞食,糞掃衣,樹下坐,陳棄藥。弘佛法,濟世間,美名傳。
那天他依舊於中夜走出佛堂,漫天星河璀璨,一地秋霜如雪,他忽然頓住腳步!
西窗亮起久違的燈光,溫暖的昏黃光暈,牽引著他一步一步靠近。
他輕叩窗欞,隔牖的咫尺,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
“是誰?”
那樣熟悉,那樣遙遠。他臉上泛起辛酸的笑意,忘記了心口的疼痛,快步推門而入!
她紅衣裹身,眉眼如畫,握著支筆,正在燈下一筆一劃的抄佛經。見到他突然闖入,略帶驚訝的起身。
他藏於僧袍下的雙臂不受控製的劇烈抖動起來,蠕動著嘴唇,他艱澀地道出一句:
“你回來了?”
她一愣,丟了筆打個嗬欠,然後捂著嘴咯咯嬌笑道:“師父,你說什麼呀,我一直在這裏呀。哎,抄這個勞什子,叫人好不心煩呀。”
他拾起那支筆,微笑著放在筆架上,道:“既然心煩,不抄就是了。”
她愕然:“師父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好說話了?要知道,之前我不願抄,你可是冷了我好幾天。。”
他打斷她的話:“那是我做得不對。從今往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想做的,咱們一概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