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進攻村莊》的英譯本在手上?你真有麵子,我要看書問你借,從不問他借,《進攻村莊》還有英譯本問世?這大概不會有假,現在快什麼時候了,”
“由你來傳達這一信息,我聽了感到非常愉快,叫他來這兒,管理員先生,”
我為寫這本書,在這書上結識的他,他起先頗有見解,也頗有骨氣,書稿就在他肚中,
“在場麵上
管理員並不忌諱吳源和我接觸,這當中自然包括他從我手上接過去稿子,由他往下麵寫,開拓故事情節這件眾所周知的事情,”
“不,事到如今
我隻能擱筆了,我
不但擱筆不寫了
而且還把我準備多年的筆記給了他,”
“長年管理圖書,使我養成了一個習慣,一個好習慣,
你是否像我一樣,也死過一回,基本上是完了,急救室的醫生為我忙得團團轉,呼吸器罩得我滿頭滿腦,技術好的醫生都來彙診,開出的診斷書醫療單子貼在一塊畫著整齊方格的三夾板上,護士把板子端走,送到主任室,主任送到院長室,寄院長愁眉苦臉,丟開這一年醫院的幾份上交報表,跟著這塊貼滿單子的三夾板,來到昏迷不醒的我身邊,
(看著看著)
我沒想到我死去後會牽動
這麼多人,
技術高有本事滿懷善心的
醫生
在人性命攸關的時候……就需要有這種醫
生,但
醫生們也怕這類事
怕自己沒有辦法處理好死人的善後工作,更怕誤了病人的治病大事。像我一樣,
大約死過去了兩天兩夜,
腦子蘇醒後,僅僅很短時間,那個好習慣便第一個反映到我腦海中來,當時我的雙眼還沒睜開,但那個好東西在我半黑半明的眼睛內視中變成了圖形,好的習慣在變成具象的東西時,你看它們,排個隊伍也不同一般,既整齊又沉靜,就像沉澱在罐底的飲料渣滓,緊密靠在一起,不向上冒出耀眼的氣泡,我
在醫院裏被醫生搶救治療,
在醫院外麵逐步得到康複,腦子和眼睛雖曾暈眩,但隻是輕度暈眩,從沒使我失去知覺摔倒在地,當時我隻是感到這世界上的醫院都是新的,救護車也是新的,救護車比其它任何東西都顯得矮小靈活,它們一部一部朝我駛來,渾身放著銀光,我認為它們不斷出現,對你打腹稿很有好處,準備好筆記,為了寫這本書,你應該部份挑開粘在救護車上的病人的壞死細胞,挑開他們的皮膚,用手術刀去碰病人的軀體,我當時並不能立即來醫院接受治療,……等人來扶我,我等了好久,(是放水進入水庫淹沒我呢還是讓大片大片的村莊為我而消亡),”
“進攻就是這樣開始的?”
“這樣的進攻條件
有多好,
嗬,在這時吃進了,算誰的?
不過這麼吃法也太損人,太危險了,
你沒死去過,自然對此等事不太明白,”
“說起來這事兒也是不情願做的,徹底的棄世觀念能讓人停止思維活動,書是十分好寫的,但不能寫得太凶,其實質
就是為了……我是說,在我周圍總有一夥人能算作我的朋友,為了朋友,我要邊寫邊謙讓,邊寫邊去遠方的鄉村柏油馬路上跑步,你是不是可以也把這看成是我的一種生活,不過以後再說吧,這事兒究竟怎麼辦,要到你出院後才能決定,”
“我在這兒能坐嗎?”
管理員想挪個座位,他從木箱蓋子上揀起一些雜亂的東西,“行吧,”
“輕點就行。”
接過雜物,我請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