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當我和老伴一起到菜市場去買菜，在經過熟食中心時，總是看見角落坐了五六個上了年紀的男顧客。
我注意到，每一次，他們喝的都是咖啡或者茶水之類的東西，而且一坐就把自己坐成了塑像。要不是嘴巴在動，聲音傳開來，你一定不會想到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很明顯的，他們都是先在各自的家裏吃了早餐才聚到這裏的。說到他們的關係，也許本來就是朋友，甚至是老朋友；也許起初不認識，見了幾次麵，熟絡了，也就變成朋友了，要不，怎麼聊得起來，而且還聊得那麼起勁呢。
我是個好管閑事的人，根據我細心的觀察，裏頭那個長了許多老人斑的，年紀恐怕最大了，該有七十吧，或者接近八十？老人斑密密麻麻的，不隻布滿了兩邊的手腕，而且把整張皺紋無數的臉也霸占了。記得前些時候見到他時，老人斑的問題並沒有這麼嚴重。真是歲月不饒人哪！
另一個乍看時似乎比其他的人矮了一大截。細看時，才發覺他其實並不是武大郎，不是三寸釘，而是他在前些什麼時候患上骨質疏鬆症了。也許情況十分嚴重，結果腰椎折了，使他的胸一直挺立不起來。真可憐！雖然他走路時帶著拐杖（那根拐杖每次都擱在他的兩腿之間，毫無掉在地上的危險），但拐杖也幫不了他太大的忙，仍舉步維艱。
五個人中，隻有這一個是個胖子了。也許擔心肚腩太大，過分凸出，不雅觀，他特地讓齊裾的夏威夷短袖衫露在褲子外麵。但是扣上紐扣之後，最低的那顆紐扣還是不曾充分完成替身體遮遮掩掩的任務。我看得見裏麵一件顏色往往顯得刺眼的背心。別人都不抽煙，他抽，而且是雪茄。當你看他右手上的雪茄時，當然也會注意到他中指上戴的一隻鑲了巨型石頭或者寶石的戒指。這位老人家家裏肯定是有幾個錢的。有時坐在他旁邊的那一位是以前在菜攤賣菜的。
那時他總是穿著一條短褲，一件往往見得到破洞的無袖背心，給人髒兮兮的感覺。他賣的菜等次不高，常看見有些白蘿卜啦，黃瓜啦，中國菜心啦，是有點爛的。我總是在別處買不到韭菜時才會勉強光顧他的攤子。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韭菜，貨源不斷。
應該提到最後一位了。如果我沒記錯，他是多年前一間鄰裏小學的校長。恐怕已經退休了。看他頭顱光禿禿的，少說也有六十五歲左右。有一年，我和老伴帶一名孫子到他的學校去報名，見過他一次。那時的他，隻是稍微有點地中海，頭發還沒掉光。真沒想到他跟其他的那幾個人居然混得來。難道他不會有話不投機的問題嗎？要是換了我，我才不會無聊到去跟他們為伍呢。犯不著！
啊呀，上麵說的，其實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自從幾個月前我那個老伴不良於行，整天窩在家裏之後，每天都是由我一個人去菜市場。我買了菜，不想馬上回家，便擠進那一桌去，跟他們天南地北一陣子。打發時間嘛。一桌的老朽，現在增加到六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