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一樣地喜歡上了詩歌,象愛一位美麗的姑娘一樣地愛上了繆斯。我寫呀寫呀,想把自己浸泡在酸甜柔香的詩海裏,想用長長的詩行掩蓋貧窮的青春的腳印,想用稚嫩但執著的筆抒寫一個鄉下少年痛苦而不屈的情懷。我用節省下來的菜金買了很多詩集和其它文學書籍,象一位準備長征的戰士在精心地為自己打點行裝。畢業的時候,我帶回了數百本書籍,甚至連《閻錫山與山西銀行》這樣純史料性的書籍都有。
1988年7月,我被分配到山亭區果樹站工作。
山亭,是個貧窮的山區縣。果樹是這裏百姓的主業和各級引導農民改變命運的主角。因為我學的是森保專業,麵對著那些穿著襤褸滿臉堆笑眼神饑渴的山民趕盡殺絕式的提問,在學校裏費盡心機學到的那些所謂的專業知識實在是黔驢之技。我終於醒來了,實在是不敢拿著公家的工資再做那個隻屬於我自己的夢了。我的理想,從天上掉到了地上。
我開始了自己另一條路上的人生。
文學,真的象一場夢,漸行漸遠了。
二十多年過去了。這個世界和我有了忒多的改變。
——我從一個豪情萬丈的熱血文學青年,變成了一個鬢角斑白的牧林人。
心結了硬硬的一層殼,但裏麵還是鮮紅的——
隻是在許多的夢裏,我依然也隻能在夢中奔跑在詩歌的雪野裏。
許多次從夢中醒來,悸動的心告訴我,蟄伏著的對於文學的情思還有著旺盛的生命力。
2008年10月15日早上,送孩子上學後回到家裏。距上班還有一些時間,我居然在舊書櫥中找出一封信來。
“廣馳同誌:
你好!來信中提到業餘對於詩歌的衷情,詩幾乎成了你的太陽和北鬥,這種誌趣是很好的,她可以使你永葆青春,永葆追求真善美的動力,祝願你堅持下去,終生不渝。
從附來的那首詩看,你有寫詩的氣質,而且不乏振奮與覺醒的當代意識,語言也充溢著感情色彩,這說明你已具備寫詩的基本條件。缺點是情感不夠深沉,在表達思緒和理想的本質力量時,達不到淨化和升華的藝術精純度,略顯稚淺和粗忽。
切望你增強信心,培養開闊、深邃的審美創造能力,久久為功,是會取得成就的。祝你筆健!
馮中一上(1986)6.20”
這是當年山東師範大學中文係馮中一老先生給我的回信。
1986年5月,我還在山東省林業學校讀書,是一個十九歲的狂熱的詩歌青年。我的語文老師是馮先生的學生薑德祥先生。薑先生對我非常關心。也正是他的關心,鼓勵了我鬥膽將自己的青春夢囈寄給了馮先生。
1986年6月的一天,我意外地收到了馮先生的來信,當時的激動是現在無法用語言表達的。
青春不再來,詩歌卻一直與我同在。即使在最困苦的日子裏,即使在心如死灰希望最渺茫的時刻我也沒有停止過歌唱。盡管我的歌喉嘶啞、曲調老舊,但我始終用自己的善良和追求真理和美好的心來對待這個世界。我相信真善美應該是這個世界永恒的主題。盡管有時候會有波折,但美好的東西永遠讓人留戀,永遠不會從我們的生活裏消失。哪怕是對一個所謂的壞人,我相信美好的東西也會發出美麗的誘惑的光環。
我是一個不成功的詩歌愛好者,馮先生的信讓我看到先生的博大精深和對年輕人的關愛憐惜之心。自己的稚嫩之作在令我汗顏的同時也悟到了青澀的果實也同樣的令人回味。
馮老先生已然仙逝,但這封信成為我對馮先生寄予哀思和編輯這本小集子的引子。
2009-3-1於藏菊齋
流逝的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