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易國,慶郡,慶雲縣城西邊二十裏外,莽莽群山中,稀疏的坐落著幾個村莊,山間清流幾許,齊齊彙入數丈寬的慶江之中。
一名清秀瘦弱的青年端坐在山頂上的巨石上,靜靜的望著遠方,略顯木然。
秋風颯颯,青年不覺緊了緊身上的衣服,低頭見到通往何家村的小道上來了一大撥人,蒼白的臉上突顯慍怒之色,轉身往山下村中走去。
山坡漸緩,山道驟然一轉,青年眼前一亮,慍色盡去,取而代之的是發自內心的微笑陽光。
隻見山道的盡頭,一個身著粗布麻衣山間女子正俏然而立,宛若流動清水般的雙目直直的看著疾步而下的瘦弱青年,一枝小竹釵支起的小發髻上,垂下的發絲微微晃動,小臉微紅,額角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一抹遮掩不住的靈動氣息撲麵而來。
“王鍾大哥,他們來了。”女子撚著衣角輕笑,但微皺的細眉卻出賣了她內心的緊張和憂慮。
此二人一個名王鍾,一個叫何秀。王鍾雖在何家村出生,但卻非何家村之人,何秀則是村中宿老在村外的山道上撿回來的孤兒。
現如今,隻身前來何家村生下王鍾的王母已在多年前消失得杳無音信,二人都成了孤兒,可以說是同病相憐。
“阿秀,你相信我嗎?”王鍾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女子的肩膀,清澈的目光給人以無窮的信心。
何秀身軀一顫,隨即安定下來,用力的點了下頭,道:“我相信王鍾大哥。”
“那我們去吧!”
王鍾當先向前走去,單薄的身姿在秋風之中愈顯厚重。
“王鍾大哥!”
何秀突然喊道,待王鍾佇步之時卻又頓住了,片刻之後才道:“今日此難,若未度則罷,若是度過了,不知道王鍾大哥敢不敢娶何秀過門?”
何秀說完,雙臉如血嫣紅,但卻勇敢的抬著頭,眉目中透著殷切期望。
王鍾聞言,驟然轉身,一把將何秀攬進懷裏,輕撫著她的青絲,低頭在其耳邊呢喃道:“我亦早有此意,我這幅病軀能活到現在,多耐阿秀對我照顧有加。能得到阿秀的青睞,是我王鍾的福氣,有何敢與不敢。”
“嗯!”何秀雙目流下清淚,激動得泣不成聲,“我知道王鍾大哥是擔心我的自尊,也是怕自己身體連累於我。”
……
“量量量,若收成不超過去年五成,後果如何自不必本公子細說。”
何家村正中的打穀場上,黃橙橙的稻穀晾了一地,旁邊放著幾架風車,以及各式各樣的木質工具。何家村的村民看著滿地的穀粒,較之往年也算是大大的豐收了,但卻仍有些許緊張。
特別是帶著一班凶惡家丁前來的張逸出言、身後那班家丁揮舞著手中的棍棒之後,這些良善的莊稼戶隻敢將心思全部放在那裝滿一石石的穀粒上。
慶元縣張家家財萬貫,富甲一方,靠著有個郡守的親戚,整個慶元縣有九成九的土地以各種怪異的方式盡入張家之手,朝廷每年的糧稅,縣衙都是直接找張家收取,慶元縣的百姓都成了張家的佃戶。
倚仗著這一點,張逸的老爹做過不少欺男霸女,搶兒賣女的勾當。
作為張家獨子,張逸並沒有做過什麼人神共憤之事,偶爾也行些善舉搞亂他爹的打算。其人學識不凡,長得英俊瀟灑,即便放在大的郡城裏恐怕也是不少待字少女的夢中情郎。但在這窮鄉僻壤裏,人們優先考慮的是吃飽肚子,哪管人長得如何,加之他有個惡人老爹的緣故,鄉裏鄉民對其都敬而遠之。
自三年前外出打獵見到扶著王鍾行走的何秀之後,張逸便驚為天人,雖時常來何家村糾纏不休,但恪守己禮,沒有做過什麼越矩的行為,甚至他爹想使壞主意滿足自己兒子的願望都被他識破拒絕。
久而久之,張逸已然看清何秀的心思從來沒有放在他身上,而是在一個一步三咳嗽的病殃子身上。
這個病秧子就是王鍾,小時候的王鍾身體弱得離譜,五歲之時連站都站不起來,等到十歲終於能站起來之後,獨自撫養他的母親留下一塊護身符後又突然消失了。
從此之後,本就寡居離群的王鍾愈發的木然,隻有同是孤兒的何秀時常來攙扶著他外出行走,鍛煉體魄。衣食住行都靠村裏的叔伯接濟,王鍾心生愧疚,尋思著回報這些叔伯。但他一拿起農具,這些叔伯就趕緊讓他放下,走路都成問題,哪裏還敢讓他幹活。
如此一來,王鍾隻得另尋它徑,畫出了許多的農具圖紙,有些是在村裏原有農具的基礎上改良一番,有些則連村中的宿老都沒有見過,但這些農具製造出來之後,確實讓村民幹活的效率快了許多,也輕鬆了很多。這讓何家村的百姓有精力開墾出更多的良田,豐收自不在話下,連張家定下的苛刻糧稅都能輕鬆交完。
這種農戶眼中的奇思妙想在張逸看來不過是些雕蟲小技,王鍾在他眼中始終都是個上不了台麵的病秧子。
一年前,妒火中燒張逸終於從他老爹的點子中取了一個自認為過得去的方式——強求何家村田地中的糧食產量提高五成,否則要麼收回何家村田產,要麼以何秀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