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聲甘州】\梁寅
記年時波蕩兩鴛鴦,雌雄各分流。恨郎情似水,妾心如石,此恨難休。自古恩深滄海,富貴等雲浮。何忍輕離別,翻愛為仇。
君看江頭枯樹,縱春風虛過,根幹仍留。
且牽蘿空穀,蓬戶自綢繆。想秋胡、未忘故態,怕無金、相贈卻懷羞。歸來日,郎嗔妾忿,都合冰消霧收。
五月,人在南少林寺,風景,是那樣好,早晨煙雨迷離,黃昏紅雲蔓延。梵音,一聲聲沁入心脾,淡泊到可以把一切俗事放下。我,就坐在居士樓前,用一杯茶洗滌心塵。檢點當初,我在家人麵前立下誓言,如果不能得到富貴,決不還家。如今我才領悟到,名利隻不過是人生的局部,一座山,一片湖,才是歸屬。
起過我這樣誓言的人,不在少數。你問我具體的人和具體的事,那隻好先看看梁寅的這首詞,詞的小序雲:“近裏有妄男子,為妻所詬,遂忿而遠去,誓雲非富貴不歸。其妻亦誓獨守無妄,既曆十五年,夫竟旅困羞歸,而妻能潔以自守,獨理其家,因詠其事以勵薄俗。”
詞的主角是一對貧賤夫妻,他們的故事從一開始就呈現灰色。
波蕩兩鴛鴦,雌雄各分流。歲月放牧每一段感情,它還沒來得及揮鞭,有的感情已經跌落,而有的感情卻在奔走中匆匆老去,但卻老而彌堅,牢不可破。可以看出,這對夫妻昔日廝守如鴛鴦,恩愛無比,但平日裏也免不了吵嘴慪氣,誰能說相愛的人就一輩子不吵一次嘴呢?人言,感情柔軟如水,即使再平靜的表麵都藏著無數暗湧,怕就怕,有朝一日激起千層浪。他們的感情最終沒能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彼此大吵一架,丈夫負氣出走,發誓不取得富貴則不歸。
他們為何吵架?詞裏沒有詳細交代。可以肯定的是,丈夫和其他男人一樣,都把家庭矛盾歸結到貧窮上,以為隻要外出賺到錢,自己身價暴漲就能使妻子刮目相看,俯首聽命。
恨郎情似水,妾心如石。心碎的還是妻子,望著丈夫遠去的身影,她楚楚而立,一隻手拈不起愛情的重量,她不知道丈夫的出走是不是因為一時之氣。其實富貴對她來說,如浮雲流水,她希望他能懂。她不相信,曾經執手的那個人,而今卻成為了背影。可她相信,丈夫說再見,或許隻是逞強。
十五年,他沒有回來。該幻滅的都幻滅了,不該消失的也消失了,誰說不是呢?人生如棋,很多人在此時都可以舉棋不定,把手中的閑子選擇性地往空格裏填。而她這顆棋仍未舉起,隻在原地,這麼多年來,她隻身支撐門戶,操持家務,從芳華落盡,到滄桑滿麵,太過辛苦地耕耘一切。丈夫是生是死,全然不知!而她依然倔強地活著,不理會世人的歧視眼光,惡意嘲笑。
她堅信,他會回來。
這件事就發生在作者梁寅身邊,不會有錯。妻子仍然抱著希望等待丈夫,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她始終呼喊著對丈夫的內心獨白:
“你看那江邊的枯樹,縱然一年一度的春風對它來說都是虛度,但它的根和枝幹還等待著有一天重新發芽,難道你還不如枯樹嗎?”人已枯,情未枯。她想到了秋胡,秋胡是春秋時期魯國人,秋胡在結婚五日後就宦遊陳國,過了五年才歸,在路旁發現一位美麗的少婦正在采桑,就用贈金來調戲她,但遭到拒絕。回到家後,母親讓他妻子出來相見,卻正是之前在路旁采桑的少婦,少婦見到秋胡,氣不打一處來,怒斥他好色淫佚,忘母不孝,然後便一怒之下投河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