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人類主宰這顆星球以來,人類中心說便占據了主導地位。但各種持有進化論觀點的生物學家,對此總是嗤之以鼻。他們認為,在人類誕生之前,這顆星球不乏其他的統治者;在這些統治者之前,另有其他的主宰者。所以,對於這顆星球的掌控,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隻是一種在時代更迭下的短期獨裁。
“人類是自然界最可惡的獨裁者。”這是布雷德先生在環球生物探險的開幕式上向聽眾所表述的中心觀點,“人類占用、消耗了這顆星球上太多的資源,為了一己私利,窮奢極欲,已經成為蔚藍色星球上最大的殺手。”
這個觀點引起了軒然大波,大多數國家表示了抗議和不滿,因為他們經濟落後,不願意與發達國家共同承擔這個罪名。這種不滿情緒的泛濫,進而導致了局麵的不可收拾。於是,同大多數國家的知識分子一樣,布雷德先生免不了成為替罪羔羊。環球生物探險開幕式剛剛結束,他就接到了上層的指令,被調到古生物研究所去了。
這樣也好,布雷德先生並沒有感到氣憤,反倒暗暗慶幸,至少從此以後不必與那些滿腦子功利的政務人員打交道了。不管是此前供職的環球科研所,還是國家科教中心,總是擺脫不了吏治的影子。這一點讓他憤怒之極。然而,他隻是一個研究者,隻能在課堂上對他的學生說:“被一群狗屁不通的人指點著研究狗屁不通的事情,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悲劇。”
好在他的學生們都是一些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尚未被完全馴化——按照布雷德先生的觀點,確實應當用“馴化”這個詞語——他們有獨立的思想,獨立的見解,還有獨立的人格,不管他們來自哪個地方。學生們對這位滿頭銀發的怪老頭極為尊崇仰慕,並不僅僅因為他富有傳奇色彩的一生,還因為他那不屈不撓、堅守真理的學者情操。
“我是地地道道的美國人,但我出生於北非沙漠。”布雷德先生教授自我介紹時常用這一套打趣的口吻,這讓他的諸多不幸變得有些冷諷的味道,“我的父親死於戰爭,這要拜那群戰爭瘋子所賜,我恨不得把他們全部送到絞刑架上。”他看著台下眾多學生訝異的目光,笑了一會,才接著說,“這是玩笑,當然,隻是玩笑。”
學生們笑成一片,旁聽的主管也搖著頭苦笑,這個古怪的老家夥,從來都不肯放過任何一個諷刺的機會。這也難怪,旁人不清楚,可他們心裏有數。布雷德先生的妻子原本是一位醫生,在研究某種病菌時不幸感染,丟下幾歲的兒子遽然離世。這些年來,他一個人忙裏忙外,既要照顧年幼的兒子,又要搞科研調查,自然養成了憤世嫉俗的脾氣。從他被調到這個研究所裏,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在這些年內,他惹出來的麻煩,並不比之前少。不過,最近這個怪老頭難得地消停了下來,一連數日,都沒有在公共場合露過麵。
他接到了一塊燙手山芋,這個難題始於一張舊膠片。兩個禮拜前,一位國家地質局的官員神神秘秘地找到了他,交給他這張膠片,要他詳加推測,寫出一份調查報告。這位官員既沒有說明報告的主題,也沒有說明報告的用處,甚至沒有告訴他這張膠片到底是什麼東西,僅僅用嚴肅而審慎的口氣告訴他:“這關乎國家命運。”
布雷德先生一開始並沒有放在心上,這些話他已經聽得夠多了。在那些人的眼裏,“鷹眼計劃”比整個世界的人命都重要。他接過膠片看了幾眼,立即發現這張膠片果真非比尋常。以他30多年的教學和實地勘察經驗,竟然從未見過類似膠片裏的地貌。他甚至分不清楚具體的陸地輪廓和地質構造,更不用說寫什麼具體的調查報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