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殿等人在親兵營的簇擁下趁夜出了西門,直朝鹿耳門狼狽逃去。親兵營的頭目和兵丁清一色都是黃殿的鄉梓子弟,有三百多人,號稱“鐵杆侍衛”,然而人卻是大多跟著權勢走的,突然間就失勢成了喪家之犬的黃殿僅從城中帶出了一百餘名親兵,其餘的早在城中便溜之大吉。
騎在馬上的黃殿眼見天色漸亮,不斷催促著親兵們加快腳步,惟恐李勇大隊追來。可偏偏楊泰老是落在一裏之外就是跟不上隊。原來楊泰於匆忙逃亡之中還沒有忘記將賞賜給自己的嬪妃們盡數裹挾,這些原屬朱一貴的嬪妃們腳小步緩,一路上更是不停地淒淒哀哀、泣泣涕涕,弄得楊泰抓耳撓腮,勸這個,哄那個,最後毫無辦法,也隻得下馬隨著慢慢行。
付春花並馬上來,居心叵測地衝著黃殿說道:“照這樣的走法,隻怕走不到鹿耳門就會被李勇那廝追上,大家的命休矣!否則我單騎先回鹿耳門召集部眾再來接應?”
“不可!”黃殿嘣出兩個字後便緩馬而行,久久沒有下文。他的大腦中在走馬燈似地閃念權衡:這些與自己一起揭竿起事的內門元老們居功自傲、擁兵自重,向是最瞧不起也最妒嫉賣主求榮、後來居上的楊泰,付春花亦不例外,她這是要逼自己拋棄楊泰。楊泰不失為自己的一條忠實芻狗,四肢發達,武功出眾,然頭腦簡單,品行低下,有時透著壞事。就眼前而言,他便成了自己逃過生死劫、謀求東山再起的最大累贅,顯然像這樣慢騰騰地逃竄大家都會被他拖死在路上,不是被李勇斬殺,也會被清軍部獲,風聞清軍已破淡水登岸。嗚呼!悔不該篡位過早造成窩裏鬥,這是自掘墳墓矣!對楊泰勸之否?棄之否?殺之否?勸之定然不成,已沉醉色欲而不能自拔的楊泰平時順我,然要他舍去眾嬪妃無疑如挖心頭肉,弄不好會激化出他的殘忍與暴戾,試想這些親兵誰是他的對手?棄之益是危險,他若是反投朱一貴和李勇,豈不是又多了一匹專吃自己的血盆大口之狼?殺之!誘殺之!付春花稱心滿意,鹿耳門之眾亦會齊心協力,自己尚有生機與可為。再者,退一萬步地說,萬不得已時也可用楊泰的首級去向朱一貴、李勇等人輸誠,重締盟誓,共抗清軍。
黃殿的鼠目發出凶光,爬下馬背,輕喚著付春花和一親兵大頭目於路邊一角,貼耳秘語道:“女候之言警醒於我,楊泰貪戀女色如朱一貴一般,顯會貽誤我等的行程與大事。殺之!誘殺之!”
付春花在黃殿幹癟無肉的屁股上掐了一下,露出陰惻一笑,口中說道:“拖一串累贅危矣!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付春花此時也蒙生出殺意。為安身立命計,她已暗暗籌劃,待到了鹿耳門自己的地盤就將“永興王”黃殿的人頭割下獻給朱一貴,再與吳外共佐“中興王”與“永和”。反複多變莫如毒婦。
大頭目吃驚道:“楊泰對‘永和’有獻城之功,又是大王你的表弟!”
“出五服的表弟鋪天蓋地,況且目下大功已成大累。全斬殺!”黃殿的五官擠成了一團,模樣極其凶煞。
“楊泰孔武有力,武功高強,如何近身?圍攻?”大頭目露出怯意。
“伸耳過來。”黃殿輕道。
須臾,大頭目跑向隊尾,老遠便喊道:“大將軍,大王有要事相商,權請過去一躺!”
楊泰正左擁右抱地摻扶著兩位心愛的嬪妃蹣跚前行,聽喚後柔聲地說道:“親親們,自己走一程,我去去便回。”
“大將軍,這些婆娘們的腳程太慢,有無跑丟的?”黃殿見楊泰走近,抬手親熱地招了招,漫不經心地問道。
“哎!纏足的婆娘們就是麻煩!”楊泰將腦袋搖成貨郎鼓,哀聲歎氣地說道。
“嘿嘿嘿!”黃殿幹笑幾聲,直朝楊泰身後的大頭目使眼。
這是動手開殺的暗號,大頭目突然雙手舉起了快刀,貫勁而下。“噗!”楊泰的人頭滾地,粗大的身驅砰然栽倒。一個賣主求榮的悍賊死於非命,死於貪戀女色之使然。
黃殿將楊泰的人頭拎起係於馬項下,叫囂道:“殺盡婆娘!”
大頭目手一揮,親兵們如餓虎撲食般持械擁上,砍瓜切菜,一時尖聲慘叫迭起。須臾,楊泰裹挾而來的嬪妃們無一幸免,橫屍荒野道途。
除掉了拖累,疲於奔命的黃殿驅眾急行,速度陡增。
良久,天色放亮,鹿耳門遙遙在望,黃殿和付春花不約而同地都長舒了一口大氣。
“台島之險,在於鹿耳。親親,我等正可擁眾扼守,秣兵勵馬,外據清軍,內擊叛逆,進則卷土重來,退則逍遙海外,何愁大事不續?”黃殿趾高氣揚,給自己和付春花打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