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進駐大東北(1)(1 / 2)

到沈陽後,非常觸目驚心的一件事,就是如果不進舊城,竟完全象是置身於日本三島。日本式的建築,神社——那什麼町、什麼通的街名,商店招牌上的日文,滿街穿木屐的日本人,日本女人在貸攤上喊叫著,咖啡店播送著柔軟的日本音樂。城裏呢?巷子裏是黑泥塘,氣味薰人,從這兩個世界的比較上,就可以看出一副“殖民地”的縮影,那是多麼悲哀。

一、空中

四月一日,一架專機從北平西郊,送我們十幾個中外記者到沈陽去。有人說,此行好象可以象征神妙的東北問題之豁然開朗,實際我們還不能那樣相信,半年間的經驗說明,一切還在曲折複雜發展中間。當飛機平穩飛逾渤海上空,望著一望無際的碧海,我知道再飛就是東北黑土地帶了,這時卻不禁想起許多問題來。

最早的記憶,是我還是十六歲青年的時候,一天黃昏,突然聽到東北事變的消息,大家坐在課室裏痛哭,誰知自從那回以後——那豐沃的廣大地區,成為我最向往的地方了。每一想到那裏的人在受難,就感到巨大的苦痛。這中間,經過多少熱情的呼喊,流血,人民和政府不可避免的采取了兩條不同的路線,全麵戰爭展開了,而且經過苦鬥勝利了,而這兩條路線基本上似乎沒什麼改變,也就引起今天複雜的東北局麵。但我應該為中國人民申明,廣大的人群沒有忘記東北,是另一批人從最初就摒棄了東北,因此,今天要去的地方,可以說是十四年與我們隔絕,實際卻是與我們聯係最密切的地方。

這時已飛臨東北上空。我遍視機艙中同行者,大家誰不帶有無限新奇與興奮的情感呢?

“你以前來過嗎?”

我搖了搖頭,另外一個也搖了搖頭。飛機聲轟轟響。

下麵是一片平坦的沃土,鐵路線聯絡著一切工業區與城市,遼河閃爍其間,這正是南滿一帶產棉區及工礦區——地層裏蘊藏著豐富的煤、鐵,自從吉林和鴨綠江建設了巨大的水力發電廠,東北已成為一個相當電氣化的地區了,東麵長白山與北麵興安嶺綿亙無邊的森林,西麵草原上正是畜牧繁殖之地,澎湃的黑龍江,鴨綠江更是天然的水產地,……從天空看東北,是愈看愈遼闊,愈看愈可愛。這時我卻自問起來:你到東北最想看到的是什麼呢?我的答案似平早巳決定,我願望看到東北人民解放後的快樂,笑容。

因為,我想他們在日本人刀斧之下過日子,一過過了十幾年,他們曾浮起過無數的希望,也曾浮起過無數的幻想;可是希望—年年向下沉,幻想一次次被打破;我想:他們也許會失望了吧!也許會暗自說:祖國沒有什麼希望了。那時他們心情該多麼可怕,陰沉,簡直是死亡。我知道我這假想太消極了, 不管怎樣,一旦解放,他們是應該快樂,特別是從今天往前回顧,正是他們在苦難之中創造了一部新的曆史,這曆史中充滿血與搏鬥,也充滿民族的光榮與輝煌,它向全世界宣布了人民是不會屈服的。

可是,麵臨的東北,絕不是這樣單純。有人想讓人民永遠作奴隸,從做日本人的奴隸,轉做國內反動派的奴隸,這一來問題自然就複雜起來了,我覺得一個到東北去的人,確實需要冷靜、客觀觀察問題的能力,及正確的民主知識,否則他會被複雜及曲折迷惑。

飛機愈低,太陽在下麵展開的遼河流域土地也就更美麗,我伏在窗上,不知不覺竟欲流下眼淚——誰知不久以後,飛機在沈陽北陵機場上空下降時,天空中,竟是陰霾的冷雨了。

二、記沈陽

北平已是穿夾衣的天氣,經過兩小時飛行,我又穿起皮大衣了。這裏,雖說冰雪正在悄悄溶化,但本地人說:沈陽是沒有春天的。

我覺得這裏也確實是我所見到氣候唯一如此多變的地方。飛機場上測驗風向的紅白布幌,在一定時間內,竟可以吹向幾種不相同的方向,沈陽市上,溶解的汙水和凍裂水管中的漏水彙合一起,到處泛濫、到鐵西區去的鐵橋裏外黑水成湖,汽車駛過竟激起巨浪,冬天凍結的垃圾返潮了,冒出臭氣, 鼠疫在這城市裏嚴重地發生了。記者請教過董文琦市長,他是一個工程師出身的人,瘦長個子,穿一身黑呢製服,他告給我兩個可怕的數目字:一項是全市垃圾有四萬萬立方公尺;一項是集中隔離病院的鼠疫患者有五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