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湘生前創立的武德勵進會,白花挽帳,一派肅穆。跨入大廳,便是靈堂。一世梟雄劉湘著上將軍裝,日光陰鬱、似笑非笑,立於牆上那碩大的玻璃框內。
潘文華、鄧漢樣、劉甫婆等神情哀戚,相對無言。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劉文輝撮土三柱香,朝劉湘遺像深深一揖,然後對眾人說道,“我是比敵為友而來。遙想甫澄草創之初,文輝尚勸,叔侄二人行旅軍中,白臼同出操課,夜晚抵足而眠。名為叔侄,實則如同手足一般。稍後,甫澄賢侄資助盤纏,鼎力推薦,文輝才得以考入保定軍校,畢業回川後,又蒙甫澄賢侄不棄,收容軍中,委以重任,文輝這才在軍中小有成就,延宕於後,叔侄交惡,兵戎相向,蓋因文輝年輕氣盛,徒分禦外之力,終釀成一朝之禍,千古之羞。經略西康盾,甫澄不計前嫌,不但內政外交屢屢支持+還主動與我修好。今逢抗戰,國家民族正是用人之際,不想,甫澄賢侄勞累軍中,沉苛日增,出師未捷身先死。嗚呼哀哉……”
“自乾,”
“劉軍魔。”
“幺爸,”
靈堂中甫係集團的人顯然被這番話感動了,他們一齊招呼著劉文輝。
“幺爸”劉甫婆踮著小腳,碎步上前,恭敬地扶著劉文輝坐了下來。
“賢侄媳”劉文輝坐下後,安慰她道,“甫澄仙逝。幺爸不勝悲痛,還請你節哀順變。”
“哎……”劉甫婆歎口氣,鼻子一酸,流著淚道:“督辦活生生的人出去,結果硬梆梆的抬回來,哪個想得到嘛!”
“你不必太難過,以免嘔壞了身子。眼下要緊的是保重身體,將兩個孩子撫養成人,這樣,甫澄九泉之下才會瞑目啊”劉文輝接著便直言相問,“聽說大家擬推仲三為甫澄的繼承人,你要站出來說話喲。仲三跟隨甫澄,無役不從,忠心耿耿,為人正派忠厚,選他是合適不過的。”
“幺爸”劉甫婆顯然平靜多了,“甫澄一走,丟下我們孤兒寡母,我是擔心……”
“有啥擔心的!”劉文輝把頭一搖,“在座的都是甫澄舊部,他在世與不在世,大家對你們母子都一個樣。再說,世英這孩子年齡尚小,不堪約束部屬,又不會統治駕馭之術,如何挑得起甫澄留下的擔子。此刻,蔣介石巴不得內部分裂,乘機坐收漁利,難道你願意看見甫澄辛苦創下的基業被人為地毀掉嗎?”
一席話,循循善誘,劉甫婆默不出聲。鄧漢祥、鍾體乾以及一些師旅長趁熱打鐵,曉以利害。劉甫婆總算明白了事體,並爽快答應推舉潘文華為劉湘繼承人。
然而,潘文華雖被甫係集團推舉為繼承人,但他的日子並不好過,蘇皖廣泗戰役,川軍以劣勢裝備抗擊日軍,浴血奮戰一月,21軍師長饒國華戰死,另一師長郭勳棋負傷,一些成建製的旅團被打垮,廣泗戰役失敗。適逢劉湘病故,蔣介石趁機發難,將失敗責任推與潘文華,解除其23軍軍長職務。
潘文華怏怏回到四川。
蔣介石緊接著發布張群為四川省主席,將第七戰區的二十二、二十三兩個集團軍分割,調鄧錫侯二十二集團軍赴山西介休、娘子關一帶,歸屬閻錫山第二戰區,將李家鈺47軍調往山西長治,歸衛立煌指揮,其他後續部隊則由顧祝同三戰區兼並。
劉湘生前創立的軍事組織武德學友會經過深思熟慮和激烈爭論,排斥了唐式遵、王陵墓、王纘緒奪權的企圖的一致公推潘文華為劉湘之後的繼承人。
但是,蔣介石會認可嗎?
“自乾,”劉湘生前倚重的幕僚,省府秘書長鄧漢祥問計劉文輝,“我們準擬推仲三來當家,現在議決一兩點,一是堅拒張群入川,逼老蔣收回成命,二是與你和晉康兩部取得聯絡,彼此關照,互為依存。”這亦是甫公生的意願。
“仲三當家,我支持。”劉文輝爽快應承道“那晉康是什麼看法呢?”
“他在山西前線”鄧漢樣不愧為劉湘的智多星,交遊廣泛、信息準確,“我們已與他通了氣,他堅決支持仲三,還特地讓我們問詢你,有些事,也請你來作主。”
“作主?我不敢當”劉文輝沉吟一下,“但是,仲三當家是合適的。隻是老蔣垂涎川康已久,現今甫澄又走得突然,千頭萬緒,亂繁如麻,稍有不慎,便會招至滅頂之災。”
“就是”鄧漢樣接過話,憂心仲忡地說,“張群主川、甫係部隊被分割,忡三去職,王陵基、唐式遵、王纘緒又想來爭權,劉甫婆內中一攪,事情不大好辦。”
“自乾”心情鬱鬱的潘文華一直悶坐一旁,這時站起身插進話道,“實話實說,我們兩家過去有誤會,但現在大家已經捐棄前賺,不念舊惡,就應該團結起來,共同對付老蔣。我們想求教於你,目前該咋辦。”
劉文輝笑望他一眼,若有所思,然後說道“公開抵製。一是堅拒張群入州,請老蔣收回成命,二是組織成渝兩地的民眾,社團公開通電、造出聲勢,三是甫澄生前本兼各職堅決由仲三來承擔。”
“妙!”鄧漢祥望望潘文華等,激動得跳下座,“有自乾這些話,還愁事情辦不成嗎。我們已經擬好了一個通電,準備發往漢口,請軍政部長何應欽、武漢行政主任何成浚代呈。現在的關鍵是要由我們三家一起出麵,聯名通電。晉康都答應了,唯獨缺你劉幺爸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