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在我很小的時候,因為不堪忍受疾病的折磨和不公正的政治待遇,爺爺奶奶相繼去世了。作為“臭老九”兒子的父親便帶著母親和我住到鄉下的外婆家。那時候,家中雖窮,有時甚至一天隻能吃上一頓飯,但是有著外公外婆的疼愛和父母的嗬護,加上農村特有的那種淳厚樸實的民風,我沒有“享受”到多少“吃苦受罪”的遭遇。
不知不覺中,我長到了七歲。為了讓我能在城裏上學,父母親托關係回到了城裏。同旬進城時,一切都要從頭開始、白手起家。而我們家本來就很窮,往往是一頓飯分做兩頓吃,一件衣服總在半夜裏洗早晨再穿,補丁蓋著補丁,困難的程度可想而知。好在當時已是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母親在政策落實中進工廠當了工人,而父親卻因種種原因未能吃上“皇糧”,便買了一台補鞋機,幹起了走街串巷為人補鞋的行當,且一直幹到今天。
父親走街串巷給人家補鞋對於少不更世事的我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恥辱。盡管父親百般寵愛我,但我對他的“工作”卻一直是耿耿於懷,尤其是父親還常常到學校門口幹活,一幹就是一天半天的,常引起同學的注意。而那些土生土長的城裏娃有時還故意當著我的麵說“瞧,那個修‘破鞋’的又來啦!”終於,有一天在吃晚飯的時候我猛丁地衝父親嚷了一句:“以後不許你再到我們學校門口去補鞋了!”
“為啥?”父母均不解地望著我。
“為啥?還不是因為你幹那丟死人的補鞋活讓同學們笑話我?”
那晚,我第一次挨了母親一巴掌,而受到傷害的父親卻羞愧得滿臉通紅,未吃完飯便回到房間去了。
那以後,父親再沒到學校門口幹過活。漸漸地,我對這事也淡忘了。
然而,小學五年級的一次演講比賽活動,卻讓我徹底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並從此不再歧視父親的“工作”。
五年級下半學期的一天,按照語文老師的要求,我第一個走上講台,朗讀誦自己的演講稿《我驕傲,我的父親是一位鐵路工人》。然而,當我剛麵對大家報完題目的時候,便聽到台下一位同學“撲哧”笑了一聲,且聲音不小地說:“他的父親不是修破鞋的嗎?怎麼當起鐵路工人來啦?”……
我的腦子裏頓時一片空白,眼淚“嘩”地流了下來。就在我感到羞辱的時候,我敬愛的老師走上講台,他在批評了那位同學不遵守紀律的時候,麵對全體同學說:“人,沒有貴賤之分;工作,沒有好孬之分。有的,隻是我們人的思想認識的高低、狹隘和醜陋之分。這位同學的父親是補鞋的,並不丟人,相反,很偉大。因為他是用自己的辛勤勞動所換得的錢來維持全家人的生活,維係著自己家庭的幸福,這是那些靠采用不正當的手段獲取不義之財的人所無法相比的,如果換上你們,你們會為有幹補鞋活的父親而感到丟人,不為有這樣的父親而驕傲和自豪嗎?當然了,他的演講稿畢竟隻是一篇作文……”同學們安靜地聽著,而我卻被老師的話深深地震撼了,我更為自己對父親的傷害而愧疚。
那晚,父親很晚才回家,當他聽到他唯一的兒子羞愧地向他道歉認錯時,激動而深情地把我摟在了他那寬闊溫暖的懷裏,久久地……
如今,我也已娶妻成家,這些如煙的往事雖已過去了好多年,卻給我鞭策和警勵,它一直在忠告我要學會生活、善待生活,善待生活中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不以事論人、不以位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