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威爾對自己良好的修養非常自豪,他上的一直是最好的學校,學到的都是肩負責任的富人應有的社交風範,以及對同胞的敬愛之情。他處理生意時嚴肅認真的態度就是他的藝術風格,而成百萬噸穀物的計算數字在他腦子裏叮當作響時,那聲音就像室內樂一般清晰動聽。

他這輩子極少有憤怒失態的時候,其中一次是這樣的:有個年輕的教授,是某大學音樂係的主任,而這個職務正好是他的教育基金會設立的。這個教授發表了一篇論文,大肆鼓吹爵士和搖滾樂高於勃拉姆斯和舒伯特的古典樂,而且竟然膽大妄為地說古典樂“行將就木”。格林威爾曾經發誓要把他從主任的位子上踢下去,但是根深蒂固的良好修養讓他沒有將此付諸行動。後來這名年輕教授又發表了一篇論文,文中不巧說了這麼一句話:“誰還搭理貝多芬?”這下他的位子算是坐到頭了。年輕教授完全不明就裏,隻是一年以後,他在舊金山,隻能靠做鋼琴教師謀生。

蘇格拉底俱樂部有一張四通八達的信息網。那天早上,當肯尼迪總統在幕僚和顧問參加的秘密會議上宣布了自己針對舍哈本蘇丹的最後通牒之後,一個小時之內,蘇格拉底俱樂部的這二十名成員就全都獲知了消息。隻有格林威爾知道,這消息的來源是奧利佛·奧利芬特,也就是先知。

約定俗成,俱樂部成員都絕不會在休養期間搞什麼計劃或者陰謀。他們隻是來此聊些泛泛的話題,交流共同的興趣,幫助他們在紛繁蕪雜的社會中更好地看清方向。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喬治·格林威爾周二邀請了另外三位大人物共進午餐,就在網球場外邊愜意的涼亭裏。

勞倫斯·薩勒坦是幾人中最年輕的一位,擁有一家大型電視網和幾家有線電視公司,三座一線城市的報紙以及五家雜誌。最大的電影製片廠其中的一家也歸他所有。除此之外,他還通過子公司掌管著一家主流出版社。他坐擁各大城市的十二家地方電視台,而這些都僅僅是他在美國的家業。對於國外的媒體,他也有很強勢的影響。薩勒坦隻有四十五歲,瘦削而英俊,一頭厚實的銀發微微卷曲,有點像羅馬皇帝的發型,但是現在更符合知識分子、藝術圈和電影圈的時尚。他不僅外表出眾,而且智慧過人,是美國政壇的大腕之一。不管是眾議員、參議員,還是內閣成員,沒有一個人敢不回他的電話。但是,他還沒能和肯尼迪總統交上朋友,因為媒體對肯尼迪政府新的社會改革計劃似乎不太友好,而肯尼迪把這種態度當成是針對個人的。

第二個人是路易斯·英弛,他在幾個大城市擁有的房地產比其他任何人和公司都多。他現在很年輕——隻有四十歲——卻最先認識到了建造摩天大樓的重要性。他購買了很多高樓的領空權,然後在現有高樓的基礎上,建造超高的摩天大樓,結果原建築的價值一下子翻了十倍。他徹底改變了各個城市的光彩,同時也把商業摩天樓之間的道路變成了無盡的幽暗山穀,盡管這些大樓出乎意料成了城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將紐約、芝加哥和洛杉磯的房租抬高到離譜的價格,結果普通家庭都不再負擔得起,隻有富人才能在這些城市舒舒服服地生活。通過哄騙和賄賂市政官員,他獲得了減稅的優惠,並且讓房租調控政策成為一紙空文。結果,他名下房產的租金奇高,他自己都曾經吹噓過,每平方英尺的租金將會趕上東京。

雖然他在事業上頗有雄心壯誌,他的政治影響卻不及涼亭中共進午餐的其他幾位。他的個人財產超過五十億美元,但是他的財富都像那些土地一樣是死的。他把真正的能耐用在了更為卑劣的事上。他誌在積聚財富和權勢,但是又不想對社會承擔任何責任。他大量賄賂政府官員和建築部門,在拉斯維加斯的大西洋城擁有數座帶賭場的酒店,連當地的地頭蛇也無法分一杯羹。但是,他不知怎麼鑽了民主製度的空子,竟然獲得了犯罪帝國幾名二把手的支持。他那些酒店中的服務部門和很多公司有合同,他們為他提供餐具、洗衣、內勤、酒水和食品服務。通過下屬公司,他和地下犯罪帝國暗中勾結。當然,他非常精明,那些聯係的途徑都極為隱蔽,恐怕用顯微鏡也看不到。路易斯·英弛這個名字從來沒有和任何醜聞沾過邊——不僅因為他小心謹慎,還因為他從來不親自經手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