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到第七章(1 / 3)

驟雨初歇,昆江翻滾著濁浪,因連續的幾天暴雨,江水上漲一米多,濁浪拍打著剛淹沒的青草植被,江麵上飄浮著一堆一堆的枯草和穢物,漸漸向東流去。

“陳伯,我們還要下江嗎?雨停了。”黑眼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品茗著功夫茶,此時他正悠閑自在地看著電視早播節目。

“怎麼不下?這水暴漲了,魚總愛到岸邊上來吃蟲子,今天肯定有河鮮吃囉。”隨著一聲洪亮的嗓音,從裏間出來一位滿頭花白、略顯削瘦、精神矍鑠的老者,身上已穿上防水衣服,“走,阿眼,操家夥。”說著快步走出門外。

“好冽。”黑眼動作輕盈且敏捷地步出別墅,順手在門口的牆邊上拿過拋網和魚護等用具,屁顛屁顛地跟在老者後麵,朝江邊走去。

連天的淫雨過後,江上的天空揮霍得隻剩下一抹灰不溜秋的烏雲,似乎想再發淫威已沒了力氣。

“阿眼啊,考你一下,你吃過赤眼、青衣、拗頸和邊魚,你吃過木碌魚嗎?”陳伯口叨著煙鬥,側過身慈愛地望這個身材壯實且聽話的後生仔。

“陳伯,這木碌魚是什麼啊,我連聽都沒聽說過。”黑眼趨前一步,憨厚地笑,嘴唇之間露出一溜白生生的牙齒。

“哈哈,我就料定你不識貨。這魚就是老一輩人傳說的‘江底老婆’,剌少味鮮肉嫩啊,就像十八歲的女人…...可是有緣人才能吃得上。我退下來後和這脾氣很大的昆江打交道多年,能吃一條兩斤以上也不過一兩回,今天看能不能托老天爺的福,打上一兩條來。”陳伯像在憧憬和回憶著什麼。

“陳伯,這連續的打雷下雨後,木碌魚大概驚醒了,這會正搖頭晃腦在江邊吃著蟲子呢。”黑眼為了哄老爺子高興,也想討個好彩頭,咧著嘴巴笑道。

果然,陳伯聽罷興高采烈起來,“好啊,我今天不托老天爺了就托你的口福。”

說話間,來到江邊,黑眼三步並做兩步跳上停在專用碼頭的遊艇,發動電門,解開攬繩。陳伯身手敏捷地跳上船大聲道:“咱們今天就去母指灣,現今也隻有那裏有木碌魚的蹤跡了。”

小遊艇朝昆江下遊駛去。

像一條華麗的飄帶,係在這座充滿誘惑般城市的脖子上,這日漸豐盈的昆江,兩岸帆船點點,為名為利,來往追逐。也隻有在這時候,昆江在展示婀娜多姿一麵時也露出了猙獰與放蕩。

陳子興站在別墅的陽台上,迎著江風的吹拂,眯著眼睛看父親與黑眼遠去的影子,不禁莞爾,但在外人眼裏看不出一絲笑意。他知道父親退休後就這點愛好,撈點小魚小蝦,斟上幾杯自泡的米酒,獨自享用,不失為晚年一樂。他當初買這遊艇,用意之一就是讓老爺子用來捕魚的。老爺子從小生長在昆江邊,與昆江結緣,伴隨著昆江一起變老。他極目遠眺,望著這昆江雖然沒有長江那樣博大恢弘、一瀉千裏的氣勢,也沒有黃河水自天上來驚心動魄的壯觀場麵,但她的“江村遠近漁家火,北園依稀野寺鍾”的野趣;“貨船江麵排鱗似,萬杆桅檣數不清”的繁榮;“欸乃聲中橫一棹,蒼茫影外過千峰”的孤寂;“大船尾接小船頭,北調南腔語不休”的包容,仍是心裏的致愛。畢竟,生於斯長於斯,昆江就像母親河一樣養育了他,他的內心深處對她充滿了敬畏與虔誠般的頂禮膜拜。在這江風徐徐撲麵的清晨,他觸景生情,不由地吟詠起範仲淹的《江上漁者》:

江上往來人,但愛鱸魚美。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波裏。

這時,身後一位體態豐盈、麵容姣好的女子拿件外衣披在他的身上,嗔怪道:“風大容易著涼,也不知愛惜自己。怎麼,真想把自己當成詩人了?”爾後輕輕地摟抱他的背脊,寓意悠遠地說:“你真成了詩人才好,我就不用再為你日夜牽掛了。”

陳子興聞言動情地轉身緊緊擁抱懷裏的女人,貼著她的臉柔情地道:“嗬嗬,阿翎,待到‘王師北定中原日’,咱倆會過上那無憂無慮的日子的”。

馮翎眉頭一皺,“什麼北定南定的,你的公司規模不小了,錢夠花就行,知足才能常樂嘛。”

陳子興眉頭緊蹙,目光悠遠,手指江中一艘小貨船道:“阿翎你看,這艘船逆水而行,不加足馬力前進,結局隻能在原地打轉,或被江水推走了。”

這時手機響起衝鋒號,陳子興拿起手機,不輕不重地問:“傅秘書,什麼事?哦,立即通知李副總和宗副總他們回公司,馬上開個碰頭會。”

“怎麼,出什麼事了?”馮翎關切地問。

陳子興不想讓她為自己的事擔憂,故作輕鬆地說:“哪有什麼大的屁事,公司看準了幾個項目,時間摧人,需要馬上研究,統一一下意見罷。”

“那喊上阿眼開車去?”

“算了,讓他輕鬆一下,也好陪一下爸爸。我處理完事就回來。”

陳子興走進會議室,李永紅、宗宇、傅小欣和劉麗雲已正襟危坐在沙發上。

望著這幾個曾為公司的發展壯大立下汗馬功勞的手下,陳子興麵帶愧色地說:“不好意思,今天本應該是你們的休息日,可有要事商量,隻好讓你們作出犧牲了,抱歉。”陳子興在公司同事麵前,永遠都是那麼客氣與彬彬有禮。

宗宇因為是陳子興從中學到大學的同學,所以並不在乎。他戴著一副厚厚的眼鏡,臉色較白,周正的輪廓顯現出一付學者的風範,話語不多,不苟言笑,一旦吐出幾乎句句璣珠。

李永紅身為公司副總經理,已在飛騰工作多年,作為中國名校高材生,最初也是受陳子興那獨有的人格魅力所吸引,拋開幾家外企高達十萬年薪的橄欖枝,一心一意跟他創業至今。她外表高雅大方,典型的金領麗人,內心深處一直依戀著陳子興,誰料想讓那個馮翎捷足先登了,暗地裏隻歎自己與他無緣:“陳總要是覺得麵子上過不去,那不如中午就安排活動好了。”她打趣一說,卻是有意識地想與他多呆一會。

“李副總這話說到我心坎裏了,我是正有此意的。”傅秘書撫掌應和,剛來公司不到一年,當初投奔過來亦是受陳子興的飛騰公司名氣所感染。她年輕靚麗,反應敏捷,潑辣率真,同時也是陳子興妹妹陳子媚大學的同學,關鍵是在她背後有個當副省長的母親。陳子興通過妹妹介紹了情況後,馬上許以驚人的高薪才如願以償讓她做了自己的秘書。他很清楚在生意場上,需要的東西太多,也自信地以為,今天給她這份報酬,明天或者更長的時間,她會回報百倍甚至千倍於公司的。他堅信這點。

“還是年輕的好啊,我可陪不起你們。我們家小敏今天過生日,我可得回去準備晚飯呢。”公司財務部長劉麗雲無奈地歎惜,她已是個五歲孩子的母親,給人印象是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

“好吧,劉部長家裏有事就免了。散會後,傅秘書就在金聖宮訂個包廂,同時幫我準備一個紅包給小敏,讓我也沾沾她的喜氣。”陳子興收買人心的這一招實在高超,在座的幾位暗中佩服。劉麗雲欲言又止,感激地低下頭來。

“言歸正傳。公司發展到今天,已涉及了服務、餐飲、娛樂和銷售項目,但這還遠遠不夠。大家都知道,我們這座城市作為周邊幾省區出海通道的重要樞紐,隨著博覽會永久地落戶這裏,必將給我們帶來無限生機,也是我們飛騰公司再次騰飛的絕好機遇。因此,為了今後可持續發展,公司必須增加新的經濟增長點。剛才從傅秘書那裏獲得信息,現有兩個重點項目迫在眉睫,一是下個月市政府要拍賣幾塊地皮,其中有兩塊是我耗費心思才看中的,也意味著要勢在必得。一塊在商務園旁邊,約為二百五畝。另一塊在昆江邊上,約三百畝,那的地塊是得天獨厚的江景寶地啊。我想啊,這兩個項目就由李副總負責具體操作,我說了要勢在必得,劉部長配合實施。資金上有什麼問題可以和我協商……”陳子興在大學時就經常參加演講比賽,聲音渾厚,言簡意賅,富有極好的口才,頗具煽動性。

會計師出身的劉麗雲困惑地望著陳子興,她主管公司財務,對公司要涉及房地產業領域根本沒有心理準備,心裏也清楚以公司現在的資金不足以買下這兩塊地皮。

陳子興回看了劉麗雲一眼,知道這個財務部長想說什麼,但不想讓她打斷自己的思路,故而繼續說:“二是昆城市政府為民辦實事,進一步完善和規範農貿市場,準備新上幾個大型的項目。外行人可能不知道,這可是個肥得冒油的項目。我的意見是,公司不能錯過這個機會,要力爭拿到兩個以上,總之是越多越好。這件事就由宗副總來具體負責,還是劉部長配合實施。當然,要穩操勝券實現我們的目標,還得巧妙地利用我們廣泛的社會資源。涉及具體細節問題,你們兩位副總會後有針對性地進行調查研究,各自拿出方案。大家還有什麼問題嗎?”陳子興說話做事喜歡幹脆利落,不愛拖泥帶水,當然,這是基於胸有成竹之上。與自己共事多年,他們應該知道自己的處事風格,他也相信幾位有能力處理好這些事情。

大概隻有宗宇更了解陳子興一些底細,畢竟一起合作多年,在他看來,陳子興有許多東西是自己猜不透、看不明的,是一個深不可測的人。既然有太多的不解,他不想花費太多的心思。經過深思熟慮後,他才緩緩地道出一句:“行啊,你是老總你作主,那就等方案作好後再講。”

李永紅之前在其他公司工作時有過幾次參與競拍的經曆,也算輕車熟路。她清楚現在自己現在需要準備什麼,既然是拍賣會,完全是在公平透明下進行,來不得半點貓膩,隻要研究透了,才會萬無一失,所以暫時也沒提出任何問題。

劉麗雲還是忍不住提醒道:“陳總,我想說,資金上的事……”

陳子興手一攔,麵帶笑容地說:“我的財神姑姑,資金上的問題你不用操心,所謂的‘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我會想辦法擺平的。好了,我要去辦公室處理事情,你們繼續聊。傅秘書,別忘了訂包廂還有小敏的紅包,我會準時十二點到金聖宮。”

傅秘書臉帶著笑容:“忘不了,陳總。”她此刻心裏產生了強烈的震撼,什麼叫強人,什麼叫智者,陳子興就是。她為他的魅力所折服。

陳子興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後,表情完全換了個人,如果這會讓傅秘書看到,肯定以為是另一個陳子興了。公辦室分為兩部分,外間是小型的會議室,裏間為公辦用,足有上百平米,裝飾豪華而典雅,最突出的是一張紅木大班桌,氣派且凝重。此刻,他深陷在沙發裏,思索良久,才緩緩地掏出另一台手機,打了一個電話:“郝強,近期你那邊的生意怎麼樣?”

“興哥,你是很久沒給我電話了,生意好,超出了你的想象。當初咱們投資開這家賭場,真是太有眼光了。”此刻郝強正坐在境外賭場的監視屏前,瞅看著人頭湧動的場麵,臉上蕩漾著興奮的神色。

聽到對方這樣說,陳子興也受到感染,表情舒緩許多:“我想知道,都是些什麼人在玩?”

“幾乎全是清一色的中國人,有大大小小的政府官員,還有許多大老板,他們出手不凡,都是大手筆的。嗬嗬,興哥,你在那邊可感受不到的。”郝強一邊回答一邊貪婪地望著監視器,高大魁梧的身材幾乎占滿了整個沙發。

郝強原來是個爭強鬥狠的主,當年憑借自己高大壯實的身材還有練就的一身武功,常年混跡在中越邊境上,先是充當打手、保鏢然後走私販貨。中越自衛反擊戰結束後,大量的槍械流失民間,在邊民手上一支五.四手槍價格也就二百元,流到內地可賣到二千元以上甚至更高,半自動和衝鋒槍等更不用說了。他瞅準了這塊肥缺,幹起了走私販賣槍枝彈藥的勾當,在一次偷運途中,被邊防武警抓獲,麵臨著十年的牢獄。救子心切的父親郝誌剛碰巧與陳子興的父親曾是一個部隊的戰友,厚著老臉上門求助於當時還在政府當副市長的陳伯濤。麵對老戰友上門求情,身居高位的陳伯濤不好出麵更不可能伸出援手,畢竟這是犯罪行為。正在左右為難之際,陳子興看在父親的麵子上,通過自己的關係,花了一筆錢把郝強給解救出來了。郝強出獄後死心塌地要跟著陳子興,這下犯難了,陳子興是有點不屑於與這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郝強為伍的,再加上那並不光彩的背景和桀驁不馴的性格,放在身邊肯定不能省心。也是天注定郝強命裏要跟定了陳子興,陳子興早就有想法在那邊開賭場,可自己又不便出麵,考慮到郝強混跡邊境多年,對那邊情況熟悉,就安排了去開天劈地,賺錢固然最好,不賺錢權當打發一個瘟神。可世事有時候挺怪的,有些人注定是要當官,有些人注定要做學問,有些人注定要做賊,郝強注定是要撈偏門的。陳子興無意中在最佳的時機給了郝強一個平台,真正是“好鋼”用在了刀刃上,短短的幾年,郝強在陳子興雄厚財力的支持下,賭場愈開愈大,愈做愈強,接著又在海防市開了一家,巨大的金錢流入賭場,也流入了陳子興的袋子,這讓陳子興預想不到和驚喜不已的。真應驗了一句老話:歪打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