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3)

李:不知你意識到沒有,我們在說每個人物時最終都有意無意地歸結到文化,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以及這兩種文化的撞擊與比較,你在寫作的時候是否已經意到這點?並且有意地強化它們、比較它們,且通過自己的藝術形象張揚自己民族的文化?

嚴:來美國的十年,我每天都生活在美國人之中,在學校如此,回到家裏還是如此,我的美國丈夫的親朋好友都是美國人,我想不撞擊想不比較也不行。說實話,每當我剛要開口都要馬上自問:我這樣說得當嗎?我這麼做行嗎?一個人來到別人的國家要過渡到徹底自由狀態是不容易的,特別是已經成熟、已被母體文化化了的人,越成熟、自我意識越強的人到了新環境新國度越容易對比、越麵臨著更多的撞擊,這些對比和撞擊無論在意識和潛意識中時時都在進行,做夢都進行。你想,我在寫作中怎麼能不呢!

李:你的作品我並沒讀全,僅僅讀了一部分,但我發現,你似乎是一部作品一個風格,不光寫法變、視角變,連語式語境都變。比如《扶桑》,我看到你經常調整視角,遠景、近景、大特寫,你真是撒開了用,好像也有些規律:凡是寫曆史寫久遠的故事,你都用遠景,似乎在鏡頭上還罩了一層毛玻璃,使那一切都籠在毛玻璃後麵那片遙遠的、朦朧的、神秘的世界中;可在寫人物行為、人物的文化心理結構時,你就一下子把鏡頭拉近,用盡可能大的特寫照見他(她)心理的絲絲縷縷;但不管你用什麼視角、焦距,這整部作品的語境都彌漫著一股遙遠的神秘的詩性;《也是亞當,也是夏娃》就不一樣,在這個近乎荒誕的現代題材中,你盡量挨近作者、人物和讀者的距離,而且用第一人稱,用那麼質樸的歐化的幾乎是白描的語式,說出你的心的疼痛,讀者也幾乎糊塗了,這疼痛到底是作者的還是人物的,或者是你們倆共同的?

嚴:你說得也太神了。不過關於什麼題材用什麼風格、什麼手法,我的確是很用心的。一般說,越是荒誕不經、不易被人相信被人接受的題材,我越要用十分質樸的手法就像是在我身上發生的一樣去寫,這樣人家才愛讀也耐讀;越是真實性強的故事,我越要寫出它的美它的神秘感,這才有你說的那種小說的詩性。

李:這麼說,你是很注重技巧很注重形式的?

嚴:小說既然稱為一種藝術,怎麼能不講技巧?我以為,任何一種藝術都離不開技巧和形式。

李:有道理。雖然說無技巧境界是最高的藝術境界,卻並不是不講技巧不講藝術。

嚴:技巧有巧拙之分。藝術修養到家了,達到老到成熟運用自如的份兒了,就看不到作家的手看不到他在用技巧了;要是不成熟不老到,就不但看不到作家的巧,還露出種種破綻種種的拙。

李:你那麼著意於一部作品用一種寫法,那麼你是否追求自己的獨特風格,是否想達到自己藝術風格的統一?

嚴:獨特的藝術風格好像是一切搞藝術的人都很看重的,不過我倒想,一旦一個作家的風格獨特了、統一了,就成了凝滯不變的了,而創作最講激情,激情的東西要是套在一個凝滯裏麵,還能有什麼激情有什麼活力?

李:這大概是個很複雜的話題,如果風格單指的是藝術形式,你的想法就很有說服力。我以為,風格的根本或許還是作家的心性、素質、思維方式和他獨特的藝術感覺3如果是這樣,那麼他(她)的表述形式再變,他(她)的心性和感覺也是不受影響的,這樣,創作的激情是否就不被作家的藝術風格製約,兩者就不矛盾了?

嚴:有道理。不過,這種研究和講究更多的是理論家評論家的事,作家的精力還是應該盡力地放在創作上,創作出更多深刻的、激情的、不同於一般的好作品。

車駕隨想錄

那年去菲律賓,從馬尼拉到碧瑤到南部一個個未曾記住名字的小島,其亞熱帶風光的旖旎,其各類建築的風韻豪華,往往會讓人忘記身在何處。特別是馬尼拉的華裔富人區,那一座座巨龍形的高牆、綠蔭掩映的花園……幾乎可與英國王儲的莊園美國石油大亨的別壁娘美。可走到街上,盡管車流擁塞,卻幾乎見不到一輛名車好車。我問當地朋友何以如此?答日皆因防盜防砸之故。我仍不解:難道……他說:菲律賓兩極分化嚴重,百分之七十五的財富控製在百分之三的富商(尤其是華商)手中。這就彌漫起旋風般的仇富心理,窮人們無處發泄,往往朝名車好車撒氣,故此,再有錢的人也對名車好車望而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