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渭河的歌(1 / 2)

離開家鄉幾十年了,對家鄉的人和事都漸漸淡忘了,唯有渭河常使我夢縈魂繞。我從小在渭河邊長大,渭河使我對外邊的世界產生了向往,萌發了多少少年夢!每到秋天渭河發大水,從上遊漂下來很多沒有見過的東西,我就想象著上遊遠方的世界。渭河滾滾東去,流向遠方,又使我對遠方產生了無限的遐想。從未出過門的我,渭河是我最早的啟蒙者。我幻想著長大以後要到外邊闖世界。

夏天的渭河是孩子們的世界。小時候我常在渭河裏遊泳,一到暑假,整天在渭河灘上拔豬草,幹農活。渭河灘上的沙地水小的時候可以種花生、紅薯。一旦秋天發洪水,就全都被淹沒了,水大的時候什麼都種不成。由於河床水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渭河中灘的沙地就成了我們村子和河對岸村子的未定界限,所以常常兩個村子為爭渭河灘上的沙地打得不可開交。有時候我們河北邊村子在前頭種花生,河南邊的村子再在後頭種紅薯,有時候還不等花生紅薯成熟,兩個村子都搶著收,常常打得頭破血流。人們常不以為然地說,渭河上的戰爭從來都不會停止,這算什麼?於是就有上年紀的人津津有味、神采飛揚地講著講過多少遍老掉牙的故事:過去渭河灘上……

渭河灘中間有一個空軍投彈的靶場,靶場是用石頭在河灘上圍成的圓圈,圓圈裏用石頭砌成個大“十”字形。在“十”字的中間有一高杆上掛著紅旗,就是飛機投彈的靶心。靶場外的河灘上,有用巨大的鐵皮做成T形的靶標,一遇飛機投彈,靶場周圍幾裏路上都有解放軍站崗,不讓行人通過。每次投彈演習完後,周邊的農民都跑到靶場上拾彈皮賣鐵。經常有人被炸彈炸死的事發生。

小的時候,渭河一到秋天就發洪水,渭河邊上的村子常遭水災。有一年大水淹了瓜田,隊長扯著嗓子喊“誰撈上算誰的”。那時候,我表現得特別興奮和勇敢。渭河邊有一個村子的人都姓羅,叫羅家村,每到秋天發洪水,大水就漫了村子。講迷信的人都說這個村名字起得不好,“羅家”與“挪家”讀音相近,就是搬的意思,幹脆改村名,不能叫羅家,要改成“撐家村”。沒想到,第二年洪水更猛了。於是人們都怨不該改名叫“撐家村”,惹怒了龍王,就又繼續叫“羅家村”了。洪水是一陣陣的事,天命不可違,這裏的人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靠渭河養育著,他們是河的子孫,永遠離不開渭河。

後來公社成立了防洪指揮部,號召人們治理渭河。人們拉著架子車,從幾十裏外的秦嶺山下拉來大石頭砌成攔河大壩和防洪堤。於是洪水得到了治理,再也不泛濫了。渭河岸成了美麗的防洪大堤,堤上種植了茂密的槐樹,成了渭河一道美麗的風景線。渭河灘上還種了水稻、蘋果等農作物。

我中學畢業後,也成了防洪治河的一個民工,天不亮就和大人們一塊拉上架子車,到幾十公裏外的秦嶺山下拉石頭,拉1000斤石頭記40個工分,合人民幣2.8元。冬天在刺骨的渭河裏撈沙子,那種苦役般的勞動使我從小就感受到了生活的艱苦與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