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
馬衛東
這是一段40多年前的往事,它就像一壇放置很久的老酒,時間越久遠,香味越醇厚。那是一段師徒的友情,雖然當時兩人在一起共同工作的時間很短,也就有兩三年的時間,但是,師傅對我的關心幫助,言傳身教,對我一輩子的影響,都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難以忘卻。
那是1969年秋季的一天,我們這些“文化大革命”剛一開始分配到公安局的20來歲青年也未能逃脫被清理被“下放”的厄運,我被從宣武公安分局治安科“下放”到大柵欄派出所工作。我剛一來到派出所派出所軍代表老寇跟一個老同誌找我談話說:“你以後就管鐵樹斜街居委會吧,跟你師傅好好學!”說著把我介紹給那個老同誌。“我叫王恩餘,以後叫我大老王好了。別叫師傅怪別扭的,就叫大老王!”他笑著和我握手,又接著說:“當好外勤沒什麼難的,你隻要腿勤、口勤、手勤就行了,你們年輕人有文化又聰明能幹你很快就能超過我!”他的和藹可親勁兒頓時讓我的拘謹全部打消。
從此我就開始了三年多的外勤民警生活。
大老王40來歲,1米8高的個頭,不胖不瘦留著一邊倒的頭發。解放前夕參加公安工作,不久他就到派出所擔任外勤民警。剛解放時社會治安不好經常有特務土匪在街麵上出沒,那時民警都配帶長槍,大老王就整天抱著一支“三八大蓋”值班巡邏,他什麼現場都出過,什麼樣的死人也都見過,膽大心細是他最大的特點。
我剛給他當徒弟不久,我的管界鐵樹斜街有一戶居民自殺了,自殺的是個男的是某局的處長,也是“文化大革命”迫害致死的。當時我和大老王一起出的現場,我跟在大老王的後麵進了死者住的房間,屋裏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推開屋門屋裏什麼人也沒有,大老王又去推開裏屋的門,屋裏還是什麼人也沒有,我和大老王進到裏屋我順手把門拉了一下,隻見一個人晃晃悠悠地掛在屋門後麵的門框上,臉麵顯得極為痛苦,吐著半條舌頭,其形狀極為嚇人。這時裏屋的門已關上,屋裏黑幽幽的,我見屋門口被死人擋著,屋裏就我們兩個活人,就害怕得渾身冷氣直往上冒,躲在大老王身後不敢說話。大老王見我和後來進屋的治保主任都有些害怕,就二話沒說上前圍著死者看了看然後用左手摟住那個男子的腰部用右手拿著剪子將上吊的繩子剪斷,將那個男人平放在地上,隨後他又有條不紊地吩咐我去給這個男人的單位打電話,通知單位來人處理此事;又要求在場的居委會治保主任通知死者家屬前來料理後事。一起上吊自殺的現場就這麼簡單又果斷地處理完了,從此事當中我真正體會到了大老王的膽大心細。
還有一次在大老王的管界韓家胡同也發生一起自殺事件,韓家胡同與鐵樹斜街相隔不遠,中間由大外廊營胡同相連。那是傍晚時分天剛剛擦黑,大老王接到報告後二話沒說帶上我就往現場趕,現場在韓家胡同中段路南的一個院子的北屋。一進院就看到北屋門前圍著十多個人,我們撥開人群頓時一場血腥的場麵展現在我們麵前:一個60來歲的老太太迎麵坐在屋子正中,雙眼瞪得又大又圓直視前方,右手緊握一把剪刀深深地紮在自己的左胸上,一股鮮血順著傷口嘩嘩流下,已經流到屋門口,前後約有兩三米長。此時鮮血還在汨汨地往外流著。看到眼前的一切我驚呆了,我從小到現在20多年來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情景,更沒有親眼見過眼前的場麵。我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就跟中了定身法似地在原地站了半天。大老王顧不上我們,他一進屋就直奔那個自殺的老太太跟前用手在老太太鼻孔前試了試,看看老太太是否還有生息,又用手扒著老太太的眼皮看了看,見老太太瞳孔已經放大已沒有生命跡象,然後他又查看傷口,見沒有什麼異常。隨後他又找周圍的街坊和在場的居委會的大媽們簡單了解情況,原來這個老太太平時患有慢性疾病老也治不好,平時就常流落出“不想活了”的話,這次讓疾病折磨得實在忍受不下去了,就自己了斷了自己。大老王又向居委會的大媽們交待了一下這個老太太的後事後我們就返回派出所。大老王的身影在我頭腦深處變得越發高大起來,我忽然想起革命樣板戲《沙家浜》中形容阿慶嫂的一句話“膽大心細,遇事不慌”,大老王不就是眼前的阿慶嫂嗎?我簡直開始崇拜他了。
一開始下責任區都是大老王帶著我,我們先到鐵樹斜街居委會和居委會的幾位主任見過麵,居委會主任兼治保主任高貴雲,是個精明能幹幹勁十足的女子;衛生主任周秀榮,平時不多說少道但幹活認真負責;婦女主任史秀琴,快人快語辦事痛快。這幾位主任都34、5歲,朝氣蓬勃。大老王先把這幾位主任一一向我作了介紹,然後又把我介紹給主任們:他叫馬衛東,公安學校畢業,年輕有文化有幹勁,將來會幹得比我好,比我有出息。幾位主任啪啪啪地給我鼓起掌來。隨後我們又來到大老王分管的韓家居委會,大老王又給我們雙方簡單的作了介紹,然後就開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