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大頭昌覺得近來心神不定的,就上批命館找了個蒼髯垂胸的老先生批了一下命。老先生說他命主衝克了太歲,流年不利,月柱帶羊刃,孤木逢金,金又得土生,土相金旺,孤木受旺金之克,又要應付相土,疲於奔命,更是獨力難支,且卦象為“剝”,辭曰:“剝床以辨,蔑貞凶。”卦中又鬼爻持世,更是大凶之象,今年內運程肯定不佳,看他印堂發黑,烏雲蓋頂,怕是破財破身之兆……接著又問他是否早年有陰騭之舉,始顯此象。
大頭昌想起當年搶親,那個叫阿清的功夫頭,難道常常神出鬼沒的人影就是他?事隔了四十年,難道真有“惡有惡報,善有善報”這回事?真是天理昭然?
這幾天來,他一直做惡夢,夢見四十幾年前的事,阿彩和陳有才帶著警察追捕到來了,追得他走投無路的,警察用槍指喝他:“手放在頭上,兩腳分開,趴下!”他戰戰兢兢的看清楚了,那警察一個是牛頭,一個是馬麵,原來是冥國警署的。說是要將他緝拿歸案。於是,阿彩和陳有才上來,一個抓頭,一個扯腳,硬是將他打翻在地,再踏上兩隻腳,一個男,一個女,踩得他是痛不欲生,這樣的夢,天天做,處處做,總是悲慘地驚叫醒。
大頭昌常常被鬼纏,弄得心神不寧,食不甘味,寢不安席。現在常常在眼晃過的就是陳有才和阿彩的影子,更是陰風陣陣的。
終於有一天,電話響了,大頭昌接了:“喂!邊個?乜事……有無搞錯呀?”
“真嘎!大佬,這次大鑊啦!龍岩告我們商業詐騙,商業罪案調查科的阿sir找上門來啦!……”
“他們有這本事?”大頭昌幾乎不相信。
“唉!又係那個台灣佬幫他們的……”
“又是他!唉呀呀!”大頭昌驚叫一聲,急火攻心,氣急敗壞,“萬事要定,你同我頂住先!”大頭昌歇斯底裏大發作一般的吼叫。
放下電話,他像泄了氣的球一般,癱倒在大班椅上,手指叉開在太陽穴,架著那顆大頭……
龍岩鎮經濟拓展公司在香港掛牌,這一天甚是熱鬧,一切都照足香港的習慣,醒獅是請了龍虎武師來舞,紅的是關公獅,黑的是張飛,黃的是劉備,卻是關公帶頭,財經界也是崇尚關帝,不過卻是愛他的青龍偃月刀,那揮動起來可以大砍大殺,做生意也須要如此斬得人一頸血,不然如何賺錢?
舞獅前按規矩先要總經理親自執刀,剖開供奉三牲中的大燒豬,然後請政府高官、太平紳士等社會名流為獅子點睛,這才擂鼓舞獅。這龍岩公司,陳思台是交了給阿強打理。陳思台是董事長,阿強是總經理。今日他特別的精神,穿著得比去美國那陣大有長進,那套西裝是在美國花了差不多一千美金買的,陳思台要他注意儀表,說總經理要有總經理的樣子,不能再像個打赤腳的看牛仔。那條領帶也是名牌貨,“金利來,男人的世界”,電視裏廣告也是這麼說。阿強係在脖子間那段錦緞,亮亮的夾著領帶夾;頭是梳得連螞蟻也要滑下來,油淩淩的;腳上穿的是意大利皮鞋,踩在地上“喀喀”直響,也亮得很,擺在公司大門口,各界送來的花籃、紅匾,全都映在鞋麵上晃著。
阿強宣布儀式開始,他年輕,中氣足,喊的聲音響亮,人人皆聽得見。於是請來的嘉賓,新華社的官員,港府的工商司,各大公司的大老細,太平紳士一行也有十多人,一個個由貌美如花的香港小姐攙著,走了上來,排得齊齊的,等著小姐們把鍍了金的剪子遞給他們,然後,一、二、三,每人剪一個,齊齊的剪開係在一條紅綢上的十多個彩球,此為剪彩。剪彩罷,大家又齊齊的點著了香燭,焚香合十,頂禮膜拜,口中念念有詞的,對著神位虔誠地參拜,念一句,躬一躬身,低一低頭,於是又燒了紙鏹元寶,禮加如儀。罷了,阿強便舉起亮閃閃的刀,對準供台上的燒豬頭一刀切下,用手拍打刀背,一下一下的把整隻燒豬從中剖開。於是響起一陣鑼鼓,龍虎武師隨著鼓點,運足了功,係威係勢的吆喝,以壯聲勢,那獅子剛才還放在地上,攤開獅袍,擱著獅頭,十足新鮮開刀,活賣獅子頭。可待龍虎武師一耍起來,那幾隻獅子一下子生猛起來,活蹦亂跳,生龍活虎一般,虎虎生氣的舞動起來……
大頭昌的那兩個馬仔,看得眼也癢了,過來朝阿強諂笑:“強哥,有乜嘢好關照的呀?”
阿強看了看他倆,便說:“我們這裏可是吃共產黨飯,替共產黨打工的,唔使打打殺殺,不合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