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推土機死火香港佬賣“流嘢”(1)(1 / 2)

正所謂“唔使問阿貴”是人都知道,翻過這山就是香港。香港的日子比這裏過得好,不過也不是那麼順當的,這裏是人都發夢想去香港,好似香港隨地都有銀紙,不拾白不拾。人人牛奶麵包,個個洋樓的士。哪裏要做什麼工的?到餐廳洗洗“大餅”(碟)都發達。山這邊村裏就有不少後生偷渡過去。爬山的爬山,遊水的遊水,爬山的不怕狼狗,遊水的不怕鯊魚。也真是千辛萬苦的。不過他們“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有什麼法子!用他們的話說,隻好跪地喂豬乸,抓頸就命,皆因為窮。偷渡過去無非也是為了日求兩餐,夜求一宿……

那時,村口那棵大榕樹掛的那條鐵,聽說是截了廣九鐵路一小段鐵軌,當作上工的鍾來敲,“叮叮叮”,響也響不出村子。也是的,這年月,誰來上工?年輕的後生仔、後生女都到山那邊去發達了,誰願意幹這七分錢一個工的農活。生產隊也不過幾個老坑公、老坑婆,還有就是現在還穿開襠褲,拖兩堂青涕的香港老板未來的接班人。也就是說那段當鍾敲的鐵路鐵形同虛設。

現在好了,村裏不再出工了。生產隊都沒了,公社也沒了。大榕樹上的廣播喇叭也沒了,掛在樹上當鍾敲的那段鐵路鐵也沒了,鬼知道去了哪裏?總之,一夜之間都沒了。偏偏書記這官位還有,大隊書記變了村支部書記,公社書記成了鎮委書記。做官的依然做官。不過,這個鎮委書記卻是後生得很,姓陳名思台,卻未曾做過公社書記。因為有文化,說出話來頭頭是道。農民們都服了他,覺得他比公社幹部強多了,從來不曾見他訓人。便認準他是個好相處的幹部,於是大家自然而然的投他的票。

陳思台也真不負眾望,幹了幾件讓老百姓們都高興的實事,比如說,家庭承包農田責任製,這事一實行,家家種田種得熱火,雞呀,鴨呀,滿山滿塘的。大隊那陣是一家隻許養三隻雞,多了就是資本主義,要割尾巴的。如果說包產到戶,大概那時,人人聽了都會打冷顫毛骨悚然的,說不準要拉去掛牌遊街的。劉少奇栽跟鬥就栽在這事上。其實,這村子閉塞,隻聽說資本主義要受批判,沒聽說資本主義國家還有值得學習的地方,這在城裏早就說開了。陳思台報紙看得多,什麼國家大事不知的。像這樣的事,小兒科啦!不過,在那時那地說來可是相當的有膽有識了。人人有了實惠,日子過得比以前好多了,自然大家都擁護他了。

自從深圳辦經濟特區,這村子也風光起來了。往日種的地都推平了,要蓋廠房,租給香港佬來開廠。那時,龍岩剛剛推平了一塊地,蓋了幾座廠房。可這地方偏僻,深圳開過來的公路坑坑窪窪的。一下雨,更是成了泥漿,車子一下去就成了醬鴨,更不消說人,誰會蹬這過了膝的泥瓣醬。除非那老板是黐了線,傻了,不然誰會到這鬼地方來投資。

不過,也真有跛腳鷯哥自有飛來蜢。一個夾著公文包的香港佬猥猥瑣瑣的走過了羅湖橋。茫然地張望這個經濟特區,到處是一片泥地;橘紅色的推土機,大卡車,絡繹不絕,來來往往,走馬燈一般,車車的轉。這家夥在香港生意不成,很是失敗,說是要到深圳盡此一煲,搏它一搏。就像剛上麻雀台的賭棍,紅了眼,總覺得穩操了勝券似的。

一輛駛向龍岩的公共汽車渾身泥漿,連售票員的鞋也沾滿了泥,連嘴唇皮也沾了泥。他們承包了這台巴士,去龍岩這鬼地方票價高一些,且人也多些,有賺頭,看在錢份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了。這香港佬查看了報紙,看看這車的確是去龍岩,不錯。打的士(計程出租小車)得花一百多塊錢,搭巴士不過三幾塊錢,省得不少錢呢,便也顧不得體麵了,連擠帶擁的上了那車。

巴士走了一個多鍾頭,總算到了。這是個什麼鬼地方?好像這地全翻了過來,就像曬被褥似的,黃褐色的泥巴全都翻了個底,到處是泥漿。他好不容易找到了鎮政府,不過是一幢磚木平房,過去是公社辦公的,所以也不難找。

陳思台聽說有人找,便走了出來。一看是個香港佬,好像來了個財神爺似的,連忙迎上來,緊握著這香港佬的手,連聲說:“歡迎!歡迎!”

辦公室裏立即沏了香茶,香氣嫋嫋的。兩人寒暄了一番,便互遞名片。陳思台一看,便很有敬意地說:““喲,是陳總經理,同姓三分親。”

“這麼說,書記,我們是同宗了!敝號是個很有實力的財團,看好龍岩是個投資的好環境,百聞不如一見,眼看為實。果然——不錯!”

“那就請陳總經理多關照了。”

“好說好說,大家都係中國人嘛,鄉裏鄉親的。”這個香港佬其實在香港算得上什麼啵,一個廣東人稱“沙塵白霍”又屎又無料的胚子,這種人用“印度時辰鍾大聲夾無準”作比喻最恰當不過了。這種人下棋是“臭棋”;幹活就聲音大過力氣;幹什麼總是生怕來不及炫耀自誇。於是大家便叫他陳村錦,其實真名叫阿錦,隻是不知是什麼錦罷了。因為陳村這地方的人都是這樣子,如同成語說的“夜郎自大”,以為在廣東隻有陳村這地方才是廣東,廣東就是陳村。所以人們把這種人謔之為“陳村種”。同樣,陳村錦這人就以為全香港就非他莫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