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別人的上衣(3 / 3)

我和朝陽坐兩邊,各帶著一個小伢子。

我老娘喝酒很豪爽,邊吃邊喝邊罵:“韋雄黃,我看你也念了不少書,可我看你好像都念到屁眼裏了!”

她接著說:“你根本就不像我養的兒子,你是個出氣籠,是個膿包貨,在家裏管不了一個老婆,讓我出醜出到了江北,我一生,最恨的就是江北人!你那老婆,趙幸福,我就和她搞不到一起來!……幸虧我幫你調動到了我們江南的銅陵!去年,老頭子收了幾件紅木家具,賣給了人家,賺了兩千四百塊錢,光為你保留那個什麼******公職,一次就交了兩千塊!……老頭子,你把發票拿出來,給這個搗媽的東西看看,我要找他報銷!”

朝陽聽了,趕快舉起杯子,笑著,站直了腰,敬了我老頭子一杯,又敬了我老娘一杯。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我看也沒看,就把它關了。

老娘又旋風一般端來了雞湯,放在桌子中央。我先吃了一筷子,味道很好,卻故意招惹老娘,說:“太鹹了,不好吃。”

老娘聽了,說:“什麼事你都嫌個鹹呀淡的,吃不了安穩飯。丫丫吃!”

說著,夾了一塊很大的下腿肉給丫丫,又夾了一塊很大的給我,說:“我先跟你打招呼,你不要把丫丫丟在我這裏,我老了,要享點清福了,老東西他也哼呀啊的,打死我我也不給你帶小伢了!”

老娘喝了不少酒,後來就對我發命令:“你這個小搪炮子子的,給我回來,把老婆丫丫搞到一塊去過日子!雖然我跟丫丫媽媽不好,可你也別在外麵飛天蜈蚣地飛!全中國哪個地方你沒跑?人家女人跟了你,也算是倒了八輩子黴了。一個男人,隻要一個人在外麵跑,那就梔子花茉莉花的花頭多得很!我曉得你,你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你跟你那個死大大一個德性!韋雄黃,你也不小了,也該收收心了,好好過日子。”

我挖苦一句,說:“國家要是讓你來領導的話,到今天還沒改革!”

老娘說:“男人三妻六妾、女人不穿褲衩,就是改革?解放前我家裏也還是有錢的,毛主席把我們都扒平均了,後來******又說哪個賺得多哪個就是好種,到頭來,最吃虧的還是我們這些孬種!”

老頭子終於開口了,說:“一個人在一個地方呆久了,鹹鹽缽子都要生蛆。人總要走動走動的。”

我朝老娘說:“你看,老伯說得多好,多精辟。”

我老娘說:“你給我喊他大大。”

我連忙說:“好好,大大,敬你一杯。”

說過話、吃完飯後,我和朝陽閑著沒事,就到村裏看熟人去,以往拖鼻涕打光**的玩伴子,現而今都在一間一間屋子裏當家長了,領導了一個家庭。

家家都要留我吃飯,都要隆重接待我。不過,許多人不在家,像我們這麼大的人出去混的很多,留在家裏的少。

我抽空接了個手機,電話是溫州那個集團公司的老板餘國打來的,他問我回家怎麼樣,家裏能安頓好了嗎,我說很好很好,卻不提歸期。他說要不要他開車過來,我說,暫時不方便,我在長江中間的老洲上。他說,那裏更好玩啊,我說,但是車上不來。他天高皇帝遠的,不曉得具體情況,就作罷。

當天夜裏,我和小時夥伴在一起吃飯,直鬧到十一點鍾後才歪歪倒倒地回家。

老頭子一人在門口洲上的夜地裏等我。

老洲一片暗黑。

他站在門口,手裏拿著電筒,腿邊一隻椅子。許多微亮的螢火蟲,星星點點。

老頭子把我引到江邊,和我說話。老頭子說,去年,我生父從北京來找我了,還在家裏吃了一餐飯,然後走了。還有,我在江北的姐姐韋江英結婚了,她到了廈門,嫁給了一個軍人。

我看著天上的星,這裏的地和天都很黑。

我隻感到四麵都是長江的江水,很高很洶湧地流。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們的事,好像不是我的事。

他又說,聽韋江英說你離婚了?

我說,也沒吧,你們放心。

他說,如果你們離了,丫丫我幫你帶,你媽媽是嘴上剛強,但心腸還是女人的心腸。

第二天上午,我還在睡覺,猛聽到隔壁小屋裏有很大聲響,被吵醒了。起床,走過去看,門緊閉著,窗子也關得鐵緊,裏麵聲音大作。

“啪”“啪”兩聲,好像是兩隻水瓶炸了。然後,又有桌子椅子的聲音發出。

我急得在外麵大叫:“大,你幹什麼?”

老頭子在裏麵叫:“等等!別急!”隨後,裏麵又有桌椅翻倒的聲音。

聲音來自小屋上上下下拐拐角角,老頭子在裏麵上竄下跳,還有一個獰鬼一樣的東西也在裏麵狗急跳牆地四處亂撞,還發出叫聲。

安靜了一會,突然,我聽到一個東西飛速衝向頂窗,接著,我看到頂窗上一個洞口有動靜,接著一個凶狠的小東西拚命地要出來,可是它身後的屁股被老頭逮著了。

那東西“虎——”地大叫一聲,回頭凶狠地咬了老頭的手。那時,我看清了,是一隻剽悍的大野貓。同時,也看到老頭子把那隻大貓死死地掐住了,“空咚”一聲摔死在地上。

他的動作就像一個英勇的老遊擊隊員。

我進去時,老頭子捂著手,一隻大野貓斃命在地,在抽搐。

老頭子對我說:“我等了它整整半年了,天天來偷吃醃魚醃肉!我天天把電火線攥在手上等它,它一進來,我就把燈拉亮了,今朝我逮了它三個小時,終於弄死它了!”

我看看老頭子的手背,虎口那裏有幾個對稱的鮮紅牙印,滲著血。我老娘曉得了,趕快去屋拐角找蜘蛛網來敷。

我緊急把上衣脫下,扯爛,撕一個布條捆紮他的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