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可問她,有沒有什麼願望。紫娟想了想,說:“我好想出國一次。”
“啊?你連國都沒出過?”
“你不要這麼驚訝好不好?沒出國很丟臉嗎?我才出來工作沒多久……”
“真是鄉巴佬。”麥可取笑她。
她知道同公司的師姐們,也都在背後取笑她“鄉巴佬”。紫娟並不覺得那些人比她文雅多少,她隻是有時候高興起來沒辦法一直裝淑女,有時候口無遮攔不知道得罪了誰。沒關係,她也不想和她們太好,她們每天都在比誰的水晶指甲最漂亮,誰又去做了什麼整型,還有誰又去買了一個名牌包包。紫娟不想在那些地方花錢,“假惺惺比鄉巴佬更可怕。”她對麥可說。
“你變壞了,還會頂嘴。我想再過一年,你可能會變成最牙尖嘴利的家夥,都可以去當電視名嘴了。”
過了三天,麥可開心地告訴她,要辦護照了,她有個機會可以出國工作。
“香港有個展售會,要你去當模特兒。很簡單,隻要拿著筆記型計算機走來走去就好了。他們跟台灣這邊的習慣不一樣,高雅端莊地展示產品就可以,不需要在展場大吼大叫,也不用講話。很輕鬆的工作,算你賺到了。”
她高興地大叫了一聲,抱著麥可光禿禿的額頭親了一下。麥可臉都紅了,好像額頭上剛沾到鴿子大便似的。
“不要隨便碰我!我對女人過敏!”麥可說。
“我偏要!”
她找到了麥可的弱點。
紫娟很期待這次的香港行。她想,工作之外的時間,一定要好好逛一下香港才行。大家都說香港是一個到處都是霓虹燈的不夜城,有好多好吃的東西,漂亮的Shopping Mall,她要好好玩一玩,對自己好一點。
上飛機時,空姐也對她特別好,要她走人少的一邊。“小姐,你是商務艙的位子。”
“商務艙”是什麼東西?她剛坐下來時,發現鄰座有張熟悉的臉孔。
“嗨,還好嗎?”
李遠揚!
“是你……你在這裏做什麼?”
“這裏的人隻有同一個目的,坐飛機去香港啊。”
他穿西裝打著領帶,看起來好像要出席重要會議。頭發剪成平頭,下巴留起一小撮山羊胡,讓濃眉大眉的他看起來更有一種玩世不恭的氣質。
“為什麼這麼巧?”她勉強擠出笑容。“對不起,我上個廁所。”
她衝到機內的最前頭,小聲對空姐說:“我可不可以換位子?”
“對不起小姐,今天客滿。”
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到座位上,紫娟心想,怎麼會這麼倒黴,這是她第一次出國呢。
“喂,我看你的表情不太好看,你不想看到我,對吧?”
“還好。”
還好的意思,當然是不太好。
“我要告訴你,那天晚上的事……”
“別再說了,我不記得!”她拚命搖頭。
“是你自己喝醉酒說要跟我回家的,整個人黏在我身上,還吐了我一車……”
“是這樣嗎?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那對不起喔。”她想把表演課學到的東西應用上來,但連她自己都覺得虛假。
“真不記得?偏偏我還記得,你主動吻了我。”
“不可能,我沒有!”
“事情不會因為你否認而不存在。”他的臉上掛著狡黠的微笑。
“你到底想幹什麼?”
“哦,我要把東西還你。”他從口袋裏掏出一隻白色手表。
“還我!”她伸手想搶回這個證物,但他的動作比她快。
“沒關係,不想還我,送給你好了。那是在夜市買的,一個一百塊,非常不值錢,用一個月就會壞了。”
“沒錯,它已經停了。”他說:“我在展場中看到你,真是一種緣分!我不知道你是做這行的。”
“我做什麼不用你管!對不起,今天本姑娘第一次搭飛機,昨天晚上高興得一整晚都沒有睡覺,我要休息了。”她拿毛毯蓋住自己的頭。
還好,飛機隻要搭一個半鍾頭而已,下飛機就可以擺脫他了。氧氣有點不足,她不知不覺進入夢鄉。
“喂,你醒醒,已經降落了。”有人推她肩膀時,她才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頭紮紮實實地靠在這個男人的肩膀上。
“啊?”
“跟我走。”
“為什麼要跟你走?”
“不然,你知道有誰要來接你,又要去哪裏嗎?”
“不知道!但我是來工作的,一定會有人來接我。”
“那個人就是我,你得跟我走。”李遠揚得意地說。
“怎麼會?”
李遠揚正是她這次工作的雇主,一下飛機就直奔會場,她都沒和他說話。
她的工作一下子就結束了,隻不過是扮演一個漂亮的人形立牌而已。
晚餐時,隻有他們兩個人對坐,李遠揚訂了一家可以看到海的餐廳,一家法國餐廳。一進門就是一盞她一輩子都沒有看過的巨大水晶吊燈,一串串水晶珠子像流蘇般垂下。兩邊的牆壁都像會透光的布幕,開著黑色的剪影薔薇。有些牆壁像小瀑布般,有水流嘩啦嘩啦地流下,流進了鋪著白色小石子的小溝渠裏。
她好像進入一座幻想中才有的城堡。如果她的麵前不是他,她一定會像個小女孩般,高興得跳起來。
他叫了一瓶酒,她聽不懂的名字。
侍者為她斟酒。她說:“不用,我不喝。”
“你不喝?”他很驚訝:“不會吧,我看你很愛喝的,那天……”
“不許提那天!”從她的嘴裏忽然迸出的這句話很響亮,鄰座用餐的客人也回頭看她,投射過來不太友善的眼神,她自己很不好意思地摀住嘴。
“來吧,我真不知道你在生什麼氣,舉杯慶祝工作結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