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園(1)(1 / 3)

後湖

一九五八年七月一日,毛澤東讀了前日的人民日報,一則餘江縣消滅了血吸蟲病的消息,使他浮想聯翩,夜不能寐。直到清晨推開窗戶,微風拂熙,旭日臨麵,遙望南天。於是用遒勁的狂草寫下詩句:

綠水青山枉自多,

華佗無奈小蟲何!

千村薜蒸人遺矢,

萬戶蕭疏鬼唱歌。

坐地日行八萬裏,

巡天遙看一千河。

牛郎欲問瘟神事,

一樣悲歡逐逝波。

這是詩詞的上半闕。這悲壯、感傷的詩句,深深地留在了我童年的記憶裏。因為,父輩的故鄉也鬧血吸蟲病。在我的故鄉,有一汪美麗的湖,可湖的岸邊,容易生長釘螺,而釘螺中就潛伏著許多的血吸蟲。

過去,因為可供飲用的水源極少,鉢上是以湖水為主,所以隻要有血吸蟲的地方就很容易被病蟲侵人體內感染。人們一天的勞作完後,總要到湖邊去洗洗腳,搓搓毛巾,即使十分小心也避免不了病從口入。一旦血吸蟲進入人的肌體、進入血液,人的精神迅然為之瓦解;成千上萬的田園荒蕪,田地和房屋上都長滿蔓草,滿目皆是屍體和糞便。那種鬼唱人嚎的情景正如毛澤東在詩詞中寫到的“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

在我上小學的那年我家遷居城裏,對於故鄉的那一汪湖,一直想去看看,但總也沒有機會。加之近年一直在國外漂泊,對家鄉的記憶逐漸依稀,然而,野人還山,小草戀土,越是在異國他鄉,越是懷念故土家園,對於家鄉的情感卻愈加濃鬱。

一個機會,家裏轉給我一封信,說是老家後湖貝雕廠要設計一批創新的工藝禮品,聽說我是做設計的,希望我回鄉給他們做些工作,支持一下老家的經濟發展。

回到闊別多年的老家,來迎接我的大部分人我都不認識,隻有童年的朋友水生我還有印象,他帶我見了現在是貝雕廠廠長,是廠長打聽到我在北京學了設計所以給我家寫了信,我能來,他代表全村社員隆重歡迎我回鄉做貢獻。

家鄉變了,完全變了,已經看不到童年的影子。

太陽當頂,到貝雕廠裏剛坐下,就快到開飯的時間了。為了迎接我,他們擺上了十幾張餐桌,邀請了本家的父老鄉親,請了鎮上的大廚,殺了豬,撈了魚。像辦喜事似的,我頓時感受到了故鄉的熱情和地道的農家豐盛大餐。

坐在我身邊的水生給我煙抽,我說不抽煙,我向他提議能否帶我到後湖去看看。“馬上吃飯了,”廠長說道,“快去快回吧。”

水生用小型拖拉機把我帶到了後湖。

六月的初夏,天空和後湖銜接,一望無邊,湖麵蘆葦鬱鬱一片,一浪一浪地在湖中翻動。遠山淡藍淡藍的,很是幹淨,並顯得更加遙遠。太陽照在微風的湖麵,連綿的微波折射著太陽的粼光,白雲的陰影從湖麵上飄過。湖中有幾頭水牛,伏在湖水裏一動不動,岸邊的牛正忙著吃草,有的牛背上還歇著幾隻鳥。白鴨和白鵝在水中輕輕的來回刮過。岸邊的大樹有個牧童騎在樹丫上,嘴銜兩片葉子吹著,時不時發出水鳥的聲響。

我回頭對水生說,家鄉真美啊!

水生一邊點著煙,一邊冷冷地說,美啥啊?這幾年,全國都在搞活開放,可我們這裏就是發展不起來。為什麼呢?我問道。具體為什麼,我們鄉下人也不知道。拿貝雕廠來說吧,是大夥集資的,可現在錢都被廠長用完了,而產品還沒開發出來。不是背著你說廠長壞話,他這個人喜歡賭博,亂花錢,大手大腳,吃喝鋪張,沒把大夥的錢用在正道上。聽說這次請你來是想要你搞一個仿冒外地的某個名牌產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