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驗高原
去西藏,提前幾天吃了紅景天,預防高原反應。本來沾枕頭就著,卻弄得遲遲不能入睡,在機場,與同行說起,大家笑了:氧氣超量,證明身體好。
好身體不容易適應,此話有理。之前聽說一位朋友心髒肥大,心血管係統也不好,到了西藏沒事,照樣抽煙喝酒。有人戲稱:上飛機前別人攙他,下飛機後他攙別人。看來,人都會有高原反應,輕重有別,除非之前有毛病。
臨行前,本想鍛煉一下,強壯強壯,沒想過力著涼,略感風寒,有幾分擔心,使勁吃藥。因知道高原感冒的厲害,可放大好幾倍,且能引發多種疾病。以前,自己就有體會,在海拔2000多米的青海,晚上外出,突降小雨,沒在意,著了點兒涼,從此便一路頭痛,怎麼也不行,直到下山才好。
應對高原反應,我自認已有充足的心理準備。十幾年前就編發過登山要注意的文章,采訪過國家登山隊老領導曾曙生。近幾年,常與老作家王宗仁談起高原反應—他年輕時就在西藏當兵,70多歲了,每年還要去一趟。早知道在高原應該少說慢走多休息,幾天就能適應過來。而過分吸氧吃藥,形成依賴,反而不利於自身調節。
盡管這樣,還是體驗到了高原反應的全過程。飛到拉薩,最先感到憋氣,做深呼吸,還是覺得氧氣不夠。接下來就是頭暈頭痛,動作遲緩,不願多說話,且想不起說什麼。晚上主人盛情招待,請來幾位當地歌手。歌聲優美,情意切切,心有所動,也想回饋一曲,表達對西藏的讚美之情。藏族歌曲那麼多,不會新詞還記不住老曲兒,半天就是沒想起歌名。主人為我開脫說,他們到縣裏開會,有時也說錯縣名,且有錯不改。
之後便感到脖梗子發粗發硬,口幹,鼻子裏帶血痂,血管和身體好像都在漲,臉也在發胖。眼睛好像往外突,視力也在變,本來花眼,站在街上,遠處商店名稱也看不真切了。整體機能、細微部分都在發生變化,連小解也覺得氣壓不夠,壓力不足。方便食品的口袋都漲得鼓鼓的,何況人呢!
來之前有朋友告誡說要少吃,減少氧氣消耗。初到這裏,不是控製飲食,而是吃不下。食物好像不著四壁,懸在胃裏,不往下走,偶爾下去也沒消化。到了海拔4800米的定日,更是覺得食物在胃中浮著。住的房間在二樓,沒有電梯,剛走上去,一口就吐出來。上樓前尚沒有惡心等不適的感覺,這是怎麼了?慢慢體會,無大礙,心裏痛快了,不多消化也許是人體本能。
問詢在這裏生活了十幾年的人,答曰,每次進藏都會有高原反應,適應仍需幾天,有時甚至要十幾天。這些現象並不特殊,或多或少都會有些。
這裏的天氣預報比央視多了一項—氧含量,我們去的那幾天的氧含量在65%。據說夏天高些,在80%,冬天能到50%。空氣中的氧含量低,卻少有雜質,保證空氣純正,盡可大口吸氣。
人體雖有調節能力,但失水率高,口鼻發幹,卻不是短時間內能調整的。體驗了一把高原反應,看來還好。
輝煌珠峰
到了拉孜,已是中午,天空飄起雪花。找個小飯館坐下。司機師傅說,如果運氣好,路上能看到珠峰。看著窗外,多了一分企盼。
繼續前行,雪下大了,雨刮不停晃動。
司機師傅說,看來這一帶都在下,如果再大,明天無法去珠峰了。
心中有了一分沉重……
出了縣城,走向高原。天氣瞬息萬變,風力極大,雪竟停了。車也停了。天還陰著,兩座大山之間,不斷飄浮的雲霧之後,隱約看到一座白色山峰被遮來擋去,那就是珠峰。
真不知明天的運氣。
住在定日。第二天一早,天還漆黑就上了路。不知起得早還是高原反應,人一直昏昏欲睡。隱約過了兩個邊防檢查站,又開了一段時間,車子停下來,到了觀景台。此時,天地邊現出曙色。周圍是連綿的雪山。遠處橫排著幾座高出的山峰,其中一座就是珠穆朗瑪。山都是有形狀的,見形知名,不會搞錯。從北向南望去,與近處的山合在一起,呈三角形,珠峰就是輝煌的峰巔。
天色漸亮,一縷陽光從地平線率先投向珠峰,為峰頂抹上一點橘紅。遠處飄來一片雲,連忙按下相機快門。翻看效果,近處山坡上的雪灰白,中景山坳灰黑,唯獨遠處峰頂橘紅,真是美妙。背景天空紫青,那一片雲是黑色,暗想,早霞應有色彩,若是彩霞就太完美了。再一想,黑也是色彩,且高貴,也許此時神女喜歡的就是這條絲巾,不會奪色。
不一會兒,幾座山峰都變得橘紅、金黃,連成一片輝煌,蔚為大觀。
天已大亮,奔向大本營,離珠峰近些再近些。
路麵沒用柏油,由山上的碎石鋪就,這樣環保、耐用,因而略有顛簸。司機是中年人,路很熟,有經驗,車速也快。通往大本營要翻過幾座高山,路不斷起伏。就在下坡時,車忽然駛出公路,開向荒坡,全是山石,顛簸不平,隻是偶爾略有土時,才能看出轍跡。大家驚奇。司機說,這是一條近路,可以減少10公裏的路程。一般人哪裏看得出路?大家為他的稔熟而讚歎。
時間不長,到了大本營,這是山坡上僅有的一小塊狹長平地。大本營應有幾個,這是最近的。路上橫著一杆,還要檢查。帳篷裏出來個人,驗明每個人身份。大本營平時就是幾座帳篷,裏麵常年住著幾個人,做著安檢工作。
珠峰改變了形象,不像遠距離打量時線條那樣秀麗,此時又多了幾分雄偉,體魄也如金字塔般顯得寬廣。山峰布滿白雪,很少有山石裸露。離峰頂還有3000米,如果上麵有登山者,不知能否看到身影。還是在40多年前聽說過,在銀屏上見到時,激動不已。有多少人為了她,從世界各地來到這裏;又有多少人為她而獻出了生命。人們對她從征服、對話、交流走向了相融,而自身認識自然的境界也發生了變化。
爬過不少大山,隨國家登山隊在野外攀過岩,而珠穆朗瑪終究是世界最高的山峰,當地人稱為女神。今天來到她的腳下,仰視麵容,難以置信。幾年前讀過一篇文章,是寫登珠峰的故事,並應約寫了評介,題目叫《用生命拯救生命》。曾說過,與女神的對話就是與生命的對話,就是對生命極限的考驗。居然那樣有緣,現在我也來到了文章故事的發生地。
不再爬了,海拔高度到此為止,還是感受這裏的一切吧。可能昨天剛下過雪,山邊一片潔白,就在這雪層下麵,居然流動著溪水。看著清澈靈動的小溪,穿越冰層,心有所動,溪水仿佛穿過心靈,帶來一股清涼與清純,潔淨而寧靜。
不是攀登期,也沒有活動,就在最平常的時節,遊人時而有之,奔的就是世界之最,有人稱為世界第三極。幾個外國人極感興趣,邊看邊拍照。他們很興奮,在距離很遠的地方下了車,步行到大本營,盡管平路,畢竟也是海拔5000多米,動一動都極消耗體力。外國人講究探險,看來身體還好,不知是冷還是高原反應所致,隻見他們從懷中掏出一小瓶白酒,相互“吹”起來。
順原路返回。走到那片山地時,司機又拐出公路。車上有會開車的,不禁捏了把汗:那段路來時下坡,回去可是上坡呀,盡管越野車性能好,可這裏是高原。人們在車裏不停搖晃。除去司機,誰也看不清路在哪裏,也可能這一片都是路。眼前是一個陡坡,車爬不上去,停下來。司機讓都下去,試試空車。
爬山吧。這點兒小坡卻費盡了全身的力氣。剛走幾步就喘不過氣來。此時才想起運動員攀登珠峰的那些鏡頭,喘著粗氣,舉步維艱。而心裏又想,坡不高,隻有十來米,平時幾步就能上去,就在攀登時,一切突然中斷了……
睜開眼,趴伏在珠峰上,聞到了山體的氣味兒。怎麼倒下的?絆倒、摔倒、跌倒、撂倒、臥倒、趴倒、伏倒?怎麼也想不起來,一片空白。臉上手上身上都是黃土。有了思維,可能是瞬間缺氧,時間不會長,周圍人還在爬坡,汽車也在坡下作著努力。手腳並用爬上了山坡,坐在石頭上,深喘著氣。
回想那一片“真空”,顯得格外純淨。這算對話嗎?沒那種感覺或是資格,恐怕算是交流或相融,是與珠峰的親密接觸,能在這裏爬坡,雖隻幾步,也是人生的特殊經曆,是挑戰生命的極限。
此後往山下走,連綿的雪山,潔淨的藍天,變幻的白雲,更覺透亮無比。在珠穆朗瑪尚未領略險峻,已感到風光無限,而能與女神對話,甚或到達極致之人會另有一番收獲。在大自然賜予的瞬間,生命中定會有所感所得所悟甚至有所升華,抑或轟毀也會在涅槃後進入新的境界,這是眾多勇敢者不惜生命去換取的。
美哉日喀則
40多年前聽過一首歌《我的家鄉日喀則》,歌詞記不住了,腦海中,那是個非常美麗的地方。地名有“日”,想象中,總與陽光燦爛聯係在一起。
日喀則是藏語,意譯小有不同:最好的莊園、水土肥美的莊園、最如意美好的莊園,不論哪種翻譯都與太陽無直接關係。而間接,這裏的日照確實非常充足,與拉薩一樣,有“日光城”的稱號。因地處河穀,農業發達,有西藏糧倉之譽。不僅青稞,現在還種出了土豆等作物,還因日照時間長、溫差大,培育出的蘋果特別甜脆。
日喀則是一座古老的城市,距今有五六百年曆史,是曆代班禪駐錫之地。紮什倫布寺最具盛名,當年後藏的政教中心,於明正統十二年(1447年)興建。之後,四世班禪羅桑·卻吉堅讚加以擴建,與拉薩的甘丹寺、色拉寺、哲蚌寺合稱藏傳佛教格魯派的“四大寺”。寺周築有宮牆,沿尼瑪日山蜿蜒迤邐。殿宇背山麵陽,因著山勢,依次遞接,疏密有致,以至進入殿堂也要上很陡的幾層台階。旁有扶手,木麵被撫摩得光亮。
紮什倫布寺最宏偉的建築是大彌勒殿和曆世班禪靈塔殿。大彌勒殿位於寺院西側,殿高30米,供奉九世班禪曲吉尼瑪主持鑄造的彌勒坐像。這是世界上最大的銅佛坐像,總高26.28米,共用黃銅231400斤,黃金6700兩,僅鑲嵌佛像兩眉,就用了大小鑽石珍珠等1400多顆。瞻仰巨像,心生肅穆,順時針在銅像下走一圈,周圍垂下佛像的銅衣,真是巨大,堪稱傑作。
措欽大殿是寺中最早的建築。殿中有釋迦牟尼像,兩邊有根敦主與四世班禪立像。殿前有五六百平方米的講經場,班禪向全寺僧眾講經,僧人也可在此辯經。周圍有宗喀巴師徒和80位高僧塑像等。殿內繪著精致的壁畫,梁柱上掛滿卷軸畫。其中一至九世班禪生平卷軸畫及十八羅漢圖等,是全寺最出色的藝術作品。導遊看我們聽得認真,也就說得仔細。寺中長年點的都是無煙酥油,對於殿內壁畫等藝術品起到保護作用。仔細品聞,果真無煙無味。
寺內到處是寶,就連幾個大殿前的地上都鋪有寶石,名貴的羊脂玉、綠鬆石、紅珊瑚……一顆巨大的貓眼石分外奪目,真如眼睛一般,以致不忍去踩,繞道而過,讓人感歎寺的精致與尊貴。
登上佛殿三層金頂,滿目金碧輝煌。高大的主建築群雄偉壯觀。殿堂以銅柱金頂裝飾,氣勢壯闊。殿簷係綴著銅鈴。佛殿前,經幡高高矗立,直指雲霄。站在寺院牆邊向寺外看,居高臨下,整個日喀則市盡入眼底,樓房林立,街道縱橫,樹木掩映,四周環山,真是一座美麗的城市。
日喀則是佛教聖地,也是英雄的地區。下轄18個縣市,其中江孜縣是高原上難有的平地。就在這片平原上,有座百米高的宗山,登高一望,四周良田,隻因唯一,凸顯出軍事意義。人們意識到這一點,約14世紀,在山上建築了城堡,成立了江孜宗政府,“宗”在藏語中是城堡、要塞之意,建築主要有宗本,即縣長辦公室,及經堂、佛殿等。建築依山勢而建,由山腰直達山頂,居高臨下,高大宏偉,氣勢壯麗,有點兒小布達拉宮的意味。
城堡內的白居寺頗具盛名。該寺原屬薩迦教派,後來因噶當派和格魯派勢力的相繼進入,於是兼容了三個教派。寺內供奉及建築風格也兼收並蓄、博采眾長。白居寺的標誌是菩提塔,由近百間佛堂依次重疊建起,塔中有塔。塔內佛堂、佛龕以及壁畫上的佛像總計有十萬個,有“十萬佛塔”之名,並有“西藏塔王”的美譽。寺內壁畫,局部看自成一體,從總體看則結構連貫,十分和諧。
更為引人注目的是抗英遺址,這裏曾有過一段感人故事。資料記載,宗山抗英發生在光緒三十年(1904年)。榮赫鵬率領的英國武裝使團近萬人,從印度經錫金進入西藏,一路進攻,到達江孜。達賴十三世下令,西藏軍民全力抵抗。江孜境內16歲至60歲的男丁都投入了戰鬥。英軍有著洋槍洋炮,而西藏軍民隻有火藥槍和石頭。他們挖地道,構築地上地下防衛網,依據宗山城堡的險要地勢,與英軍展開了殊死戰鬥。最後,連石頭也砸光了,守衛宗山城堡的藏軍不願被俘,全部跳崖,有著狼牙山五壯士的悲壯。因抗擊侵略者,江孜從此有了“英雄城”的美名。
影片《紅河穀》,抗擊英國侵略者的故事就取材於這段曆史。至今宗山仍保留著炮台遺跡、帶彈孔的斷壁殘垣及藏軍指揮官的住所。為了記住這段曆史,城堡前修建了宗山廣場,麵積不大,一小片開闊地,矗立著江孜宗山英雄紀念碑。碑身很高,與後麵的宗山完美結合。近前看,宗山城堡十分雄偉,高高指向藍天。廣場前立著一塊說明牌,緬懷著一個世紀前抗擊侵略者的英雄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