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祥的故事——小禿子傳奇草帥詩曰:光陰給人予生機,時空從容推事移。真善雖為人間有,醜惡並非世上無。恩怨締結本自然,情仇了斷終有期。江河入海多少浪,一點水滴一徘徊!一小禿子,何許人也?人氏不詳,姓名不詳,生辰不詳。不過他與古鎮三河街“中和祥”糕餅坊,到有一段佳話情緣。各位看官,容草帥慢慢道來。話說晚清光緒二十五年臘月二十二清晨。由於昨夜陡降一場鋪天覆地的大雪,古鎮三河與周邊四鄉八村一樣,被厚厚的積雪所蓋著。此刻天放晴了,太陽像洗了把臉似的,露出燦爛的麵容來。趕集的人們,在初陽下,在晨寒中從四麵八方聚集而來。他們肩挑手提。有的穿著油鞋,有的係著草鞋,還有的打著綁具。踏著狹窄街道上厚厚的積雪,摩肩接踵,來來往往。是的,眼下年關將至,雖然時局內憂外患,然而幸處偏安一隅之地,誰家又不打點年貨過年應節呢?請看:地處三河中街的“中和祥”糕餅坊的店門啟動了。一位中年夥計,卸下了兩扇大門,緊接著他一一抽卸了大門兩側的多塊木門板。一下子,整個門麵洞開。這時一夥顧客便一湧而進。忽然間,一位中年漢子“撲咚”一聲倒進堂間,“李衝三哥,你真害人!”他邊爬起身,邊向剛才開門的夥計來氣道“把個木頭樁子偏要放在門口,不趴倒才怪!”見是熟人,李衝看著他逗趣道:“哎,我說蔣大爺,這還未過年,你到先給我磕頭來了。”剛說完,他便轉念一想,到也是,誰在當門口放什麼雜七雜八,叫人不好進門?他忙跨出門,見東沿牆腳下,有個蔣大剛才被絆倒踩出的雪窩。他彎下腰蹲到這雪窩邊伸手一摸,他陡感到,像是人的腦袋?!便順手向前拂去。隻三兩下,雪窩裏便一下子露出布衣來,是右肩和後背。他知情地住了手,站起身,若無其事般地對那位仍在店裏守鋪的中年夥計道:“張成二哥,你去叫施老板過來一下。”做生意圖吉利最要緊。在這臘月忙天裏,真要大驚小怪地說出是具死人屍,那便太荒唐,並且他的身後早已是牆堵似的人群。因圍觀的人們都認得這“中和祥”的老板,便自動讓出一條走道來。隻見一位身材頎長,麵容淨白雙目和善,身著長衫,腦後一根烏黑長辮隨行悠動,頗為風度的中年男子,從這條人群縫中走過來。他姓施,名叫和祥。八歲啟蒙塾館,十八歲那年在合肥縣城院試考上了秀才。曾與自家對門鋪麵“慈善堂”老板蘇主事蘇玉藩是同窗好友。後來蘇玉藩去安徽省府安慶城參加鄉試考中文舉,並參加了康有為發動的“公車上書”活動。而他見朝廷腐敗,外侵內亂,便無心進仕官場。遵從父母所願,幹脆在家幫著打點門戶上的糕點生意。前些年去合肥縣城一家糕點製作坊當夥計學技藝,不僅學得了高檔品位的糕餅製作技術,更重要的,通過社會的曆練,在生意場上恪守薄利多銷的經營理念。征得老母親同意,自去年在店鋪門前掛起“中和祥”匾額。掛牌經營到不是炫耀門麵,而卻是渲染生意氛圍。這一直以來,生意經營火紅。三河這兒的人們編出了一句歇後語:“‘中和祥’的糕餅——貨真價實!”施老板來到著這雪窩前蹲下身,扒去掩蓋在上麵的全部積雪。原來是具小孩子似的軀體。隻見這小孩當初是背向上,麵朝下趴在地上的。施老板兩手抓住這軀體的右側,往自己這邊一翻,這一下,連圍觀的人們都看清了這具軀體的廬山真麵目——此人四尺有五。上著老藍布大襟褂,下穿黑土布單褲,光著兩腳未套襪。那麵膚和腳皮,早被凍得紫微微的。腦袋像具葫蘆瓢,頭顱大下巴小,整個腦瓜子沒一根頭毛。不過兩耳卻比一般小孩子的耳朵大。寬廣的前額上有些許淺顯的皺紋,到是眉宇間的川字紋卻很顯露,兩道臥蠶眉也特別濃。麵部黝黑清瘦,雖雙目緊閉,但看上去像仍未醒地熟睡著。再看那剛被挪出的雪窩底下,有一根手指粗四尺來長的青竹棍和一口沿口缺豁的大白瓷碗。是個要飯的叫花子,這一點首先是能確定下來了的。“唉,看他像是個青年小夥子呢!”一位老者歎惜道。“太可憐了,”一位中年婦女憐憫道“穿的還是夏季裏的衣裳!”“這小禿子昨天中午還到我們鋪裏要了碗飯吃。”接著說話的叫蘇老七,是“慈善堂”店鋪裏的小夥計“我家老爺見他可憐,要收留他,說什麼他也不幹。唉,要不也不會弄得現在卻丟了性命。真是生死由命……”他的話還未完,李衝便瞪了他一眼,因為對門對戶的,彼此都很熟。很明顯,這當兒不是多話的時候!接著施老板左手掀開那具軀體的上衣襟,右手撫摸起那皮包骨的前胸。這一觸摸,雖感到像鐵板一塊,但他覺得有股暖流在自己的指麵和掌心上遊動。他立即搭起食指和中指,屏聲靜氣地按到對方的左胸膛處。一下子,直感到這人那強有力的心脈直衝他的兩指,耳邊還仿佛聽到了那“撲咚撲咚”的心跳聲。他陡然意識到——這人沒死!“快!”施老板站起身,對李衝和張成說“把他搭進家去……”由於心知肚明,小禿子對白天所發生的事,腦際裏一清二楚:進屋後被扒去了原先的濕衣,換上一套幹淨的貼身單衣,被放進這被窩裏。一躺下,他氣歸丹田,自我泄去金鍾罩鐵布衫,心平氣和地調息靜養起來。一會兒,廚房裏的那位廚師大姐,來喂他一碗熱氣騰騰的辣而重甜的紅糖生薑湯;吃中飯時,還是那位大姐,喂給他一碗碎花生仁摻在糯米裏所熬成的香噴噴的稀粥;就在掌燈前,他又被喂了碗鮮美的老母雞肉清湯。看看,世上竟有這麼一戶施姓人家。首先,施老板就有一顆救死扶傷的仁義胸懷。他毫不畏縮,不怕醃臢來理弄一具埋在雪堆裏的“僵屍”。耐心細致地撫摸搭脈,檢測一條生死攸關的人命。最終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情況下,一不沾親,二不帶故,做出以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善舉來。俗話說,主賢仆仁義。施家的這班夥計和雇傭也非比尋常。李三和張二自把我搭進屋來,放進這熱被窩裏,一舉一動,他倆都忙乎得那樣古道心腸。還有那位廚房大姐,一匙一匙地往我嘴裏哺喂湯茶稀飯,真比喂自己的孩子還專注精心……這一來他對自己眼光的自信得到了證實。雖是“苦肉計”,但也足以說明這兒的人們對中和祥的讚譽,果名不虛傳。這樣的好人家不投,還去投向誰呢?昨天中午對門“慈善堂”老板蘇主事要留用他,他不幹。其實這位主事大人是位向佛之人。“慈善堂”就是為那些窮苦的死難人家賑舍壽衣壽材,使他們度過災難。就在前兩天,還見到他們店的夥計們抬了一口棺材,送到不遠的一戶老(死)了人的窮戶家裏。另還見到夥計們挑著米糧下鄉,給那些揭不開鍋的窮人家送上門去,好讓他們吃上年飯。這樣的好門戶怎不投呢?不是別的,就是因為蘇主事曾是清朝為官之人。他與當今的滿清有著刻骨銘心、永遠也抹不去的仇恨!這一點,是根由使然,雖說有些偏激,這也許叫由屋及烏吧。再說十多天前他還在這杭埠河下遊,離這三河街十五華裏的地方,那個叫新河口的露水集上混飯吃。他在一家名叫“東亞樓飯店”的店鋪裏當夥計。活計不重,無非是掃掃地,推推磨,打打雜。方老板家裏的人挺好的。可是那幾個夥計,除一個名叫沈小水的人,其餘的人都瞧不起他。到不是自己不夠勤快,可能是嫌他長相不雅。人不可貌相,這是常言,而以貌視人卻大有人在。這也無妨,可以忍耐嘛。但在東亞樓也快半年光景了。在一個地方迷戀太久對他來說,風險越大,易讓師哥找上門來,因為師哥要殺他滅口!那一日他來到新河口,原本逛兩天便走。未曾想,他卻被新河口這個小小露水集的繁華貿易景觀所吸引。自打離開眉山老家出門以來,為避冤殺漂泊不定。南方有孫大炮(孫中山)鬧革命,社會動蕩;沿海有多國鬼子來搶地盤,腥風雪雨。本想去山東參加義和團反清滅洋,但師姑大仇未報,心願未了。最終一路巴山蜀水,順江而下,自安慶北上桐城。因桐城文有文豪,武有大俠。方苞、姚鼐、張廷玉。一代鐵頭功宗師姚鼎,他還是丁汝昌的師父呢。當然都是出於敬仰,並無自己相幹。埋頭做人不張揚,隱名江湖好浪跡。一則不招惹是非,再則最終要為師姑報仇是平生所願,以報答師姑的哺育教養之恩。接著便鬼使神差般地來到廬江。在魁星樓上歇夜,在周瑜墓前敬香。又上冶父山尋覓歐冶子當年燃爐鑄劍的地方。爾後便北上來到白石山,在山頂的仙人洞裏歇息一宿,接著又下巢湖上老山,離開文峰塔,便逆杭埠河而上。那天早晨,他隨著北閘地區一群趕集的鄉民,不到半個時辰便來到新河口。眼下雖躺在這“中和祥”店鋪裏,但舊景難忘。這中原地區與老家四川迥然不同,山區有山區青山綠水的風貌,圩區卻有圩區令人迷戀的景觀。就拿新河口來說:那小橋河水,那沿河河房,那狹窄街道,還有那隻長年累月在風霜雪雨中遊弋於兩岸的渡舟。店鋪裏的泊來品,地攤上的土特產,加之剛捕獲上來的巢湖裏那鮮美的魚蝦蟹鱉。早上的街頭賣藝,夜晚的大鼓說唱。尤其是那每日裏的早市:在朝陽下,在風雨中,無論是嚴寒酷暑,街道上總是滿擠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趕集人群。他們的交易、他們的喧鬧——這繁華市麵的景觀,總是在他的腦海裏每每湧現、在他的耳際邊頻頻回響。後來,聽說離這新河口十五華裏處的三河古鎮,比起新河來,範圍更大,街市更繁華。出於好奇,確定走向,他毅然沿河而上,這便來到了三河古鎮。(未完,請看連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