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50年(1)(1 / 3)

1950年1月1日

學者須是耐煩,耐辛苦。

(朱子《語類》八,8)(耐字當時作“柰”)

讀書須是遍布周滿。某嚐以為寧詳毋略、寧下毋高、寧拙毋巧、寧近毋遠。

(《語類》百十六)

方子錄在戊申(1188)以後,廖謙錄在一一九四年。(也有此四句,近遠句在第二)(十,4)(方子)。

大抵近世言道學者失於太高,讀書講義,率常以徑易超絕,不曆階梯為快,而於其間曲折精微正好玩索處,例皆忽略厭棄,以為卑近瑣屑,不足留情。以故,雖或多聞博識之士,其於天下之義理亦不能無所未盡。理既未盡,而胸中不能無疑,乃不複反求諸近,顧惑於異端之說,益推而置諸冥漠不可測知之域,兀然終日,味無義之語,以俟其廓然而一悟。殊不知物必格而後明,倫必察而後盡。(原夾注:格物即是窮理,物格即是理明。此乃大學功夫之始,潛玩積累各有淺深,非有頓悟險絕處也。近世儒者語此,似亦太高矣。呂舍人書,別紙錄呈。)彼既自謂廓然而一悟者,其於此猶懵然也,則亦何以悟為哉!……曷若致一吾宗,循下學上達之序,口講心思,躬行力究,寧煩毋略,寧下毋高,寧淺毋深,寧拙毋巧--從容潛玩,存久漸明,眾理調然,次第無隱--然後知夫大中至正之極,天理人事之全,無不在是。

(《文集》三十,《答汪尚書》,頁5-6)

此書題甲申十月二十三日,乃隆興二年,一一六四年,朱子35。

1950年1月2日

昨日元旦,沒有預備有客人,客人來得很多:

遊建文一家六人,容顯麟、唐瑛與其子李名覺,嚴恩槱、夏晉麟夫婦,董顯光、小布賴恩·奧布賴恩博士、於焌吉 ①。

昨夜試作《〈朱子語類〉記錄的門人姓名索引》,用拚音的姓氏為次第,今天做完。

今天試作《〈朱子語類〉的曆史》。

曾琦、劉東岩兩先生來談。曾君見郭沫若的《斯大林萬歲》詩,因說:“郭沫若是無行文人,他從前想加入少年中國學會,我已推薦他了,但李石岑等人不讚成。後來我介紹他與宗白華通信,沫若有一封信上說:

慕韓(曾君)與太玄,望之如天上人。

我乃墮於汙泥之中而不能自拔……

此信見《三葉集》。可見沫若是慣做阿諛文字的。”②

1950年1月3日

V·D·哈特納有脊骨病,今天去驗看,須住醫院。

我寫《語類的曆史》,未完。

晚到莫裏斯·斯托克夫人家去吃晚飯,她的母親利德耶德夫人今年八十歲,是大衛·莫裏斯大使的姐姐。利德耶德夫人今晚在座,說,她在七八年前曾聽我在倫理文化學會講“不朽”,她今天還取出講稿複印件重讀一遍。

我告訴她約翰·莫維克爾夫人那天在汽車上聽廣播,聽見我講演“不朽”,就去要講稿。後來我們就做了朋友(由紐厄爾上校夫人的介紹),莫維克爾夫人還做了我的一個塑像。

這正是我的“不朽”說的幾個例證。

今晚在座的客人有A·奧黑爾·麥考密克夫婦,約翰·馬森·布朗夫婦,勞倫斯·莫裏斯(莫裏斯大使之子),富蘭克林·J·沃斯和莫勒維茨夫人,都是知名的人。

1950年1月4日

王毓銓近年在美國古貨幣學會工作,替他們整理會中藏的中國古貨幣。今年他要回國去了(我曾勸阻他和他的夫人先晉女士),他邀我今天再參觀。下午三點,我到會所(第156號街,百老彙),毓銓領我看他們收藏的希臘、羅馬及歐美兩洲的古今錢幣,最後專看中國古貨幣。會中藏古貨“布”兩千多枚,“刀”一千多枚,古錢六七百枚,真可說是很豐富的了!(中國至今沒有這樣一個大收藏!)

去醫院看李德鄰“代總統” ①,談了四十分鍾。

古代的“布”(鎛)行於三晉,“刀”則行於齊。此地理上的差別,我從來不知道。今天看見古刀布上的地名,始知之。

1950年1月5日

年底忽收到普林斯頓大學的“文史專門計劃”委員會主席惠特尼·J·奧茨教授來信說,有人提我的名,為阿爾佛萊德·霍德基金會之候選人。這種研究基金授予“那些才華出眾、在文史學方麵具有相當造詣、有一定天賦的人,資助他們從事自己課題的研究”。

我猜了幾天,不曉得是誰提我名。直到昨天始知是劉君芝圃。他是一個怪人,頗有點豪氣。學校主持此事的人邀他去,問他在文史之學有何中國學人可以羅致。他不同我商量,就提了我的姓名。

我想了幾天,今天才回信與奧茨,說他們可以考慮我的姓名。我頗想借一棲身之地,把《中國思想史》的英文簡本寫定付印。

前些時曾見馮友蘭的《中國哲學簡史》,實在太糟了。我應該趕快把《中國思想史》寫完。

1950年1月7日

顧少川大使邀吃午飯,蔣廷黻、宋子文兩君也在座。這幾天的局麵太壞,我們都很失望。但我們談前天杜魯門總統與艾奇遜的兩個談話,都覺得其中有兩點不無有益:①明白指出中國占領台灣是合法的,是沒有疑問的。②兩君皆說經濟援助應繼續。

徐大春寄長信,談他從香港到天津北平,由天津到上海,又由上海到天津乘船回香港,兩個月中的觀察。他說得很有趣味。

他見著思杜了。他寄了朱光潛的《自我檢討》來。

寫《〈朱子語類〉的曆史》成。這種文字皆是自己為自己便利的筆記,沒有創見,不過整理材料,使自己容易了解而已。

林斐成先生(行規)的幼子繼儉(北大法律係二年生)來看我。他談,他去年四月起就告病假不上北大了,因為那時學生人人須“坦白”,排日程輪流自己“坦白”!